论英语专业教育中的文化传承与创新

　　摘要：通过在全国范围内随机择取916所开设英语专业的高校及其麾下370名英语专业教师与2418名英语专业学生展开半结构式问卷调查，以探明我国英语专业教育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现状，为深化英语教育改革与新文科建设提供依据。结果显示，英语专业师生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方面存在言不顾行的现象;能够使用英语系统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师生凤毛麟角;中国 宗 教、哲 学、建 筑 等相关英语教材严重匮乏。进一步的数据挖掘揭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修养、使 用 英语开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课程的自信度和课堂中涉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英语表达的多寡是影响英语专业教师使用英语准确系统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主要因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素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英语表达的积累以及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学习的重视程度是影响英语专业学生准确系统使用英语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主要因素。

　　董梅; 袁小陆，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发表时间：2021-10-22

　　关键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英语专业

　　中国的崛起改变了世界格局，国际体系与秩序出现深度调整，世界正处于大发展、大变革和大调整时期。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面对中国进一步改革开放的新形势和各种思想相互激荡的新局面，新时代的中国需要重新展开战略思考，这无疑为中国高等教育赋予了新使命，如何培养新时代所需的高水平外语人才，成为教育工作者亟待思考与探索的时代命题①。近 年来，外语学界的有识之士逐渐认识到，“精通英语又熟知母语文化的学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跨文化交流人才;培养精通英语且人文知识结构完善的人才才是我国高校英语专业教育应有的培养目标”②;“为国育才、为党育人，培 养 兼具 语言 能 力、跨 文 化 交 际 能力 和 家国 情怀的英语 人才是英语专业教育始终贯彻如一的目标”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始终是我们的“根”与“魂”，因此，只有坚持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才能不忘本来、面向未来。然而，多年来，我国高校英语专业“单纯注重目的语文化的教学，忽视母语文化的导入”，④进而导致“英语专业学生在与西方人士交往的过程中，始终彰显不出巍巍文化大国的学子所应具有的深厚的文化底蕴、文化素养与文化自信”⑤。近年来，北京外国语大学、上海外国语大学和广州外语外贸大学等校英语专业纷纷开始探索人文化的改革之路，强调回归人文，增添中国文化系列课程，举办多场中国文化英语讲座，内容涉及中国古代哲学、文化、政治智慧、传统艺术等，致力于培养能够参与全球治理、具有家国情怀的高素质国际化人才，提高英语专业师生的文化担当。那么，迄今为止，我国高校英语专业教育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现状具体如何?为此我们设计了《英语专业教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与《英语专业学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两套问卷，对全国范围内高校英语专业师生进行了调研，并借助路径分析探索影响我国英语专业师生中国文化对外传播能力的主要因素，最后使用一项灰色关联分析交叉印证该结果的有效性。

　　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及其传承研究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中华优秀文化的主体，在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呈现出勃勃生机。”⑥中华 优 秀文 化 的发展 进 程 从 未中 断，展 现 出强 大的生 命力，有着深刻的人类文化发展规律。⑦ 中华优秀文化是特别重视“人”的文化，有着独特的“人学”，⑧它追求多元格局下的大一统，这些都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特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既包含中华传统美德，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意识，精忠报国、振兴中华的爱国情怀，崇德向善、见贤思齐的社会风尚，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荣辱观念;也包含中华人文精神，如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的处世方法，文以载道、以文化人的教化思想，形神兼备、情景交融的美学追求，俭约自守、中和泰和的生活理念等;更包含着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在修齐治平、尊时守位、知常达变、开物成务、建功立业过程中培育和形成的基本思想理念，如革故鼎新、与时俱进的思想，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思想，惠民利民、安民富民的思想，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等。这些优秀的传统文化体现着评判是非曲直的价值标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国人的行为方式，是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可为全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提供有益启迪与借鉴。自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价值传承的重要性被认识以来，专家学者们纷纷就相关课题展开探索，成果主要涉及以下方面。其一，理论层面的剖析与解读。2014年全国两会 期 间，习近平同志指出：“体现一个国家综合实力最核心、最 高 层的，还是文化软实力，这事关一个民族精气神的凝聚。我们要坚持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最根本的还有一个文化自信。”⑨潘 文 国 强 调，这实际上是把文化自信放在原有的“三 个 自信”之上，处在国家实力最底座位置上，这 可以说是 前 所 未 有 的。瑏瑠 李 继高认为，“只有自觉、自信、自强的文化，才会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影响力、创造力、竞争力”。瑏瑡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第十 篇《发 展 社会主义先 进文化 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中再次强调，要“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深入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提升中华文化 的 影响 力，加 强 对外 文化 交流 和 多层 次文明对 话”。瑏瑢 其 二，与传统文化典籍英译方面相联系的探讨。针对中国文化价值传承的重要性，我国陆续开展了《大中华文库》(汉英对照)工程等系统全面地向世界推出外文版中国文化典籍的国家重大出版工程，以权威版本、准确传神的英译、妥当完善的体例，达到向世界说明中国的目的;传统文化典籍英译方面也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不可否认的是，其面向对象主要是西方读者，罗选民、杨文地发现，真正针对我国广大青年学生，满足其系统学习需要的成熟教材仍较为鲜见。瑏瑣 其三，与中国英语语言教育相联系的探讨。肖龙福、肖笛调查了我国英语学习者对英美及其他文化的了解程度及其态度，但调查对 象 仅 涉及高中 学 生，未 包含 在 校大 学生。瑏瑤 袁小 陆等对高校 非英语专业学生的文化自觉培养现状进行的调查表明，当前大学生具有较高的中国文化英语表达学习热情，但中国文化英语表达能力较差，对中 西 文化 的批 判 性认 识有 待 加强。瑏瑥 袁小陆 和赵娟从外语教育文化自觉培养的目标、必须秉持的外语教育观以及教师的任务和角色、教材建设、资料获取、课堂教学、课外活动、测试评估和社会实践等多方面着手，提出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文化态度，开辟外语文化教育的新路径。瑏瑦 其他学者的研讨主要围绕我国非英语专业教育中存在的中国文化失语现象而展开，瑏瑧瑏瑨瑏瑩瑐瑠瑐瑡既涉 及 教育政策，也包含动因相关的实证性研究。对 非英语专业学生母语文化失语现象的探讨并不等同于对英语专业学生的中国文化传承研究，鉴于此，我们特别设计问卷，以期厘清英语专业教师和学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为英语专业的人文化改革提供依据。

　　二、英语专业教育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

　　(一)调查设计

　　1.调查问题与对象

　　本调查拟探寻的问题是：1)我国目前英语专业教育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业已取得哪些成果?2)依旧面临何种问题?3)当前哪些因素制约着英语专业师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外传播能力?

　　被调查高校类型如图1所 示。被 调 查 高 校 涉 及985高 校、211高 校、省 属 院 校、市 属 院校 多 个 层 次。被调查师生中约31.35% 分布在外国语言与应用语言学领域，24.32%在 外 语教 学 领 域，20.54% 在 翻 译 学 领 域，19.46%在 外 国 文 学 领 域，2.7% 在国别与区域研究领 域。

　　2.研究工具与方法

　　课题组 以 2015 年 陕 西 省 社 科 基 金 项 目 “‘一带一路’战略背景下外语教育中的文化自觉问题研究”(2015K009)的调查问卷 为 基础，结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相关研究，设计了《英语专业教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英语专业学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两套问卷，旨在从课程设置、课程认知、素养、对外传播能力以及培养方案等多个方面进行调查。两套问卷的信效度分析见表1：

　　从上可知，两套问卷的 Cronbachα系数均介于0.7～0.8之间，说明信度均佳;KMO 值均大于0.75，证明效度良好。两套问卷因子的最终累积方差解释率值分别是68.64%和76.84%，意味着研究项的信息量可被有效提取。此外，因子分析结果还表明，两套问卷因子分布情况符合设计预期，可用于科学研究。

　　除问卷调查法以外，调查还择取路径分析和灰色关联分析两种数据统计方法。前者用于探索英语专业师生使用英语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能力的影响因素;后者通过参考数据列和若干个比较数据列的几何形状相似程度来判断各因素之间的联系是否紧密，可在本研究中用来交叉验证路径分析结果的有效性。

　　3.调查过程

　　两套问卷均通过问卷星网络平台和电子邮件方式发放，调查历时3年，涉及全国916所开设英语专业的高校。每套问卷平均耗时20分钟至30分钟，每位被调查者都需要提交个人相关信息。被调查者首先阅读问卷，然后打分，分值为0分至5分。也有部分调查条目，被调查者只需在“是”“否”之间作出判断。

　　(二)调查结果

　　调查共获得《英语专业教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有效问卷 370 份;《英语专业学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有效问卷2418份，结果见表2。

　　调查结果显示，当前八成以上中国高校英语专业的培养方案中设置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关课程，且八成以上的英语专业教师认为在专业教育中渗透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培养英语专业学生使用英语表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非常重要。参与此次调查的全体英语专业教师几乎全部支持在专业教育过程中应该加强和实践中国文化自觉与自信的观点，认为有必要培养学生的中国文化自觉与自信意识。然而仅有22.7%的英语专业教师教授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关课程，可见多数英语专业教师不具备教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课程的经历。仅有21.89% 的英语专业教师具备开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关课程的自信心。半数左右英语专业教师(55.68%)认为自己具备系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但认为自己能够使用英语系统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教师不足一半。

　　值得关注的是，当前英语专业教育课堂中所涉及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容非常有限，尽管超半数的教师具备在课程中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的意愿，但现实是，鲜有英语专业教师经常提醒学生注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及其英语表达的学习;仅有75.68%的教师非常愿意鼓励学生向外国友人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谈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课程的总课时量时，57.58%的教师选择32课时，而非更多。此外，仅有46.83%的教师认为这类课程的性质应该设定为专业必修课。73.83%的教师认为，英语专业教育中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课程的授课语言应该以英语为主，但可以适当掺杂汉语。多数教师认为专门为英语专业教育开发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材不多，且有必要对教师进行相关培训。89.73%的教师将阅读作为自己增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的途径。71.08%的英语专业教师认为自己对中国历史、语言和文学有所了解，而对宗教、地理、哲学等知之甚少，对于中国建筑和科技的了解少之又少。

　　调查结果揭示(见表3)，约七成英语专业学生认为自己具备系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也具备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意愿;但仅有不足30%的学生相信自己具备使用英语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能力。近乎百分之百的学生赞成增强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的观点。70%以上的学生认为英语专业 教育中融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学习很重要，然 而 只 有 不 足30%的学生平时注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及其英语表达的学习。非常愿意向外国人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学生不足60%。学生普遍反映日常的专业课程、作业和考试中涉及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容不多。

　　为进一步挖掘影响英语专业教师使用英语系统正确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主要因素，我们使用路径分析的方法，计 算 出《英语专业教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问 卷 条 目8(“您可以用英语系统准确地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问卷中其他条目之间的路径系数。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为条目8的内容是在英语专业教育中融入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终极目标。计算结果显示，条目8与问卷中其他条目间的路径系数多数很小，现仅将路径系数大于等于0.3的条目列举在表4：

　　表4揭示，影响英语专业教师用英语系统准确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因素是“教师对于自己使用汉语系统准确地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信心”，“教师对于自己能否开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课程的信心”，“教师课堂中涉及用英语来表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容的多寡”，以及“教师是否曾经教授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课程”。

　　为了进一步交叉验证上述路径分析的有效性，我们以条目8为因变量，以《英语专业教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问 卷 中 的其他条 目 为 自变 量 展 开 灰 色 关 联 分 析。计 算 结 果 表明，条目8与《英语专业教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问卷中的其他条目之间的灰色关联系数均非常高。现将灰色关联度大于0.9的条目，依据关联度大小排名列举在表5中：

　　上表 显 示，路径分析结果与灰色关联分析的重合度极高。路 径 系数 大于等于0.3的 条目(7、18、15和6)全部出现在灰色关联分析中，只是排名顺序有所不同，但条目7在两种统计方法中始终独占鳌头。有趣的是，灰色关联分析结果表明，教师对培养学生中国文化自觉意识、开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课程的必要性的认识、教龄和所在区域 (ξ=0.93，0.93，0.91，0.91)有很大的关联性。

　　为了找出影响英语专业学生使用英语系统准确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因素，基于上文同样的考量，我们选择计算《英语专业学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问卷条目5(“你可以用英语系统准确地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问卷中其他条目之间的路径系数，路径系数大于等于0.3的条目列举在表6中：

　　上表揭示，平时注重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及其英语表达的学习，不断培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的自信心对于英语专业学生使用英语系统准确地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至关重要。

　　为了进一步证实上述结果的有效性，我们以条目5为因变量，以《英语专业学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问卷中的其他条目为自变量开展了灰色关联分析。计算结果表明，条目5与《英语专业学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调查》问 卷 中 的 其 他条 目 之间 的灰色关联 系数均较高。灰色关联度大于0.6的条目及其关联度大小排名如表7所示：

　　对比上述两表内容，我们发现，虽然表6中排列在第二位的“11.你平时注重学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英语表达”和第三位的“10.你平时注重学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容”分别被排列为表7中的第14和13位，鉴于这两个条目的灰色关联系数均大于0.5，加之排列在表7中前十名的条目内容(例如，“17.你所在学校英语专业教育中开设了有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课程”， “16.你的英语考试中涉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容”，“15.你的英语作业中涉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容”，“14.你所使用的英语教材中涉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容”，“13.你所在院校的英语课堂中涉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容”)都是关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及其英语表达的学习的，因此可以认为，路径分析和灰色关联分析的结果是一致的。

　　三、结　　论

　　调查揭示，当前我国英语专业师生在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意识方面依旧存在不少问题。第一，当前能够使用英语准确而系统地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英语专业师生实属凤毛麟角。第二，虽然英语专业师生均高度认可在英语专业教育中渗透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的重要性，但其具体落实依旧需要从课程设置、教材编写、师资培训等各个层面来进行。如何将外语学科与中文学科相融合依旧是新文科建设亟待解决的问题。第三，针对英语专业的中国宗教、地理、哲学、建筑和科技等资料相对不足。路径分析与灰色关联分析共同表明，教师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素养及其教师使用英语开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课程的自信度和课堂中涉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英语表达的多寡与教师使用英语系统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能力高低显著相关;而学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素养、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英语表达的积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学习的重视程度与其使用英语系统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能力密切关联。由此可见，在我国高校英语专业教育中，大力强化中国文化传承的努力依旧不容松懈。唯其如此，我国高校英语专业才能培养出《国标》和《指南》所要求的具有良好的综合素质、较强的跨文化能力和必要的相关知识的人才。唯其如此，才能将中国的英语专业教育开办在中国的大地之上，中国的英语专业学生才能姓“中”，而不姓“西”。“历史潮流，浩浩荡荡，能否从大历史的角度来判断形势，能否从大形势的角度来定准方位，实际上考验的是一 个民族的 智 慧”瑐瑢，唯 有 大智 慧 者 方能 以高远 的眼 光、勇毅的战略、敏锐的方向感，拨开迷雾，一路前行。本调查所揭示的问题具有一定的普遍意义，希望能够引起高校及相关部门的重视，对英语专业教育中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政策、制度和行动方面给予更多关注与支持，帮助英语专业师生更坚毅地履行自己的服务国家职责，更果敢地承担自己的文化担当，让中国的英语专业人才迅速投入到服务祖国和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洪流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