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对偶句作为一种文本格栅,深深植根于汉语的思维习惯和文学传统之中,它使用广泛,跨越了多种文体,却很难在英文的文本格栅中找到对等。本文结合笔者在复旦大学翻译系的本科教学实践,探讨了在翻译古诗、诸子散文以及实用文体中的对偶句时打破原文本格栅的束缚,做到“得其意而忘其形”,进行合理的“译写”。我们需要根据不同的文体、不同的上下文进行不同的转化,或化整为散,或化虚为实,或删繁就简,或调整喻体,或加强对比,或融合提炼,或串接两联,或省略一联,或全盘抛弃。总之,除了极少数可以亦步亦趋的案例之外,“变”才是“不变”的原则。我们需要培养学生的“译写”思维,打破以“对”译“对”的执念,以提高其英译质量。
强晓, 上海翻译 发表时间:2021-08-06
[关键词]对偶句; 文本格栅; 译写
1. 引言
“文本格栅”( textual grid) 的概念最早由巴斯奈特和勒菲弗尔( 2001: 5) 提出,指某一文化中为人接受的所有表达方式的集合。他们认为,文本格栅植根于文化之中,超越了单纯的语言层面,虽并非一成不变,但人们常常因习惯了它的存在,而对其熟视无睹。翻译之中的种种难题既源于语言本身的差异,也会由概念与文本格栅的不同而引起。法语、德语和英语文化,皆源于古希腊文明,因而有相同的文本格栅。而汉语却有其独特的发展渊源,和英语相比,有着很不相同的文本格栅。文本格栅是“语言世界观角度转换的载体”( 何刚强,2005: 17) ,如何在两种文本格栅中拿捏、取舍、重组、创作,做到“得其意而忘其形”,对于译者是极大的考验。译者除了要对两种文本格栅的异同了然于胸,手中还要有“一只作家的笔”( 余光中,2002: 43) 。
笔者在复旦翻译系开设《典籍英译》和《实用文体翻译》等课程多年,发现中文的文本格栅中有一种表达方式,生命力极强,不但自古有之、绵延至今,且跨越了多种文体———这就是对偶句的使用。或许正因其常见,已被国人内化,所以在学生眼中往往是 “透明的”,以至于常常意识不到,它在英文文本格栅中并无对等之地位,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英译时应亦步亦趋,最大程度地保留原语形式。鉴于此,有必要对汉语对偶句英译中的“文本格栅”转型做进一步探讨和阐述。
2. 作为文本格栅的汉语对偶句
对偶,是用语法结构基本相同或者近似、音节数目完全相等的一对句子,来表达一个相对立或者相对称的意思。严式对偶要求上下两联中无一字重复,讲究平仄协调; 宽式对偶则允许有重复,也不强求平仄协调。( 王希杰,2018: 270)
众所周知,中国诗尚骈偶,其中的律诗,对偶更是其灵魂。英诗则以散行为常,对偶为罕见之例外。 ( 吕叔湘,2002: 22) 朱光潜先生在分析对偶的起源时曾说道,各种艺术都注重对称,图画、雕刻、建筑和音乐莫不如此。不过,西方艺术也重视对称,为何英文诗并未走上对偶的路呢? 朱先生认为这是由于文字的性质不同。首先,汉字皆为单音,词句易于整齐划一,而英文词音节各不相同,意象对称了,词句也会参差不齐。其次,英文为形合语言,文法严密,不像中文为意合语言,文法疏简,组合自由,容易对仗工整。此外,文字的构造和习惯又会影响思想,用对偶既久,无形中就养成求对偶的习惯,说到“青山” 就想起“绿水”,说到“才子”就想起“佳人”,久而久之,就“变本加厉”了。( 朱光潜,2012: 187 - 189)
律诗在英文文本格栅中的对应,大概是十四行体诗( sonnet) 了。如莎士比亚体的十四行诗就由三个四行( quatrain) 加一个两行( couplet) 组成,每行都有音步韵律的要求。两行在诗末,又叫对句,要用五步抑扬格( iambic pentameter) ,要压尾韵。但不难看出,英诗的对句和中诗的对偶比,还是很不一样。它只要求节奏的顿挫和尾音的一致,并不要求上下句的内容、结构等相似或相对。
除了中国诗,对偶也常见于诸子散文中。这种对偶往往是宽式对偶,且有时会有三联、四联甚至多联。如《论语》中的“仁者爱山,智者爱水”; 《孟子》中的“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 《荀子》中的“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等。英语散文中,也有类似中文宽式对偶的结构。比如富兰克林谈节制时所说的“Eat not to dullness; drink not to elevation”,王尔德的警句“Every saint has a past,and every sinner has a future”等。但是,英语散文的对照( antithesis) 和排比( parallelism) 中,像上两例这样句式和意义都对仗较为工整的句子占比较少,且这样的句子往往限于较短的简单句。究其原因,一是英文和中文相比不喜重复,若非追求特别的修辞效果,一般都会省略或替代,否则会给人笨重之感( Fowler & Fowler, 1931: 184) ,所以但凡句子稍长或句型稍复杂,第二联和第三联中必然会有省略或代词替换。比如, “Invention is the talent of youth,and judgment of age. ”( 王佐良,2016: 358) “Not he who has much is rich,but he who gives much. ”( Fromm,1956: 24) 二是英文表达对比的方式较为多样,未必直接用 and 或 but 连接,因而也不必对仗。比如,“They that sow in tears shall reap in joy. ”( 连淑能,2010: 254) “After the man with the dagger,comes the man with the sponge. ”( 范家材,1992: 190) 三是英文句子可以线性向后延伸( natural linear expansion: right-branching) ,所以比中文多复杂长句。( 连淑能,2010: 94) 简短而对称的句子,并非英文的典型。如果说中文句法像竹林,多平行句、流水句,那么英文句法则更像枝繁叶茂的大树,大枝生小枝,在从属结构( subordination) 中逐层推进。
现代汉语中对偶的使用虽不如白话文运动前频繁,但对偶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仍然对各种现代文体产生着深远影响。中文的广告、校训、公示语、宣传口号等,仍常使用对偶。比如苏州大学的校训 “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上海世博会志愿者的服务口号“世界在你眼前,我们在你身边”,抗击新冠肺炎的宣传口号“今年上门,明年上坟”等等。此外,中文作者喜欢引经据典,写兼具表达( expressive) 和操作( operative) 功能的应用类文章时也不例外。比如,国家领导人讲话中,谈到如何在科技创新中抢占先机,会引“聪者听于无声,明者见于未形” ( 习近平,2014: 124) 。景点介绍中,写到桂花飘香,会引“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相比之下,英文的实用文体,讲求的是简洁直白、清楚明确,不会铺陈渲染。口号标语更是极其简明,不追求节奏或意义的对仗,较常用的修辞手法是双关和仿拟。总的来说,很少使用或引用与汉语类似的对偶句。
3. 汉语对偶句英译中的译写
3. 1 中国诗中的对偶句
吕叔湘先生曾说,一般言之,中诗尚整,西诗尚散。他举例说,宾纳( Bynner) 译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中的诗句,“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就有意破坏其本来整齐的结构,译作“The sand below the border-mountain lies like snow,/ And the moon like frost beyond the city-wall. ”以求参差错落之效果。( 吕叔湘,2002: Z)
上例是用自由诗体( free verse) 译诗,如果用诗体译诗,除了要保留原诗的意义和风趣,还要考虑节奏和押韵等等,句式改动往往更大。如王维《送春辞》中的“日日人空老,年年春更归”,Cranmer-Byng 用五步抑扬格译作“Dawn after dawn the last doth nearer bring. /Ah! What avails the shy return of spring?”( 吕叔湘,1980: 13) 上句主语不用“人”,而用“日日”,已是出其不意; 下句主语则既不用“春”、也不用“年年”,却用“归”,“年年”之意化在其中,用感叹加反问的语气体现,达意的同时,也为句式增添了变化。
除了对仗的句式要打“散”,有时上下联还要 “融为一片”,这也是由中英文句法的差异所决定的。比如刘长卿《送灵澈》的前两句,“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宾纳就译作“From the temple,deep in its tender bamboos,/Comes the low sound of an evening bell”( 吕叔湘,1980: 22) 。两行诗既错落有致,又浑然一体,且第二行结尾用的是逗号———句子还未结束,跟下文又连接起来。
笔者在给复旦翻译系大四学生开设的“典籍英译”课上,曾让学生比较、评析孟郊《游子吟》的多个英译本( 刘殿爵、吴经熊、格兰汉( A. C. Graham) 、宾纳( Bynner) 、许渊冲) ,并尝试自译。学生讨论后,给出以下版本: 原文: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译文一: Thread in the hands of a loving mother: Clothes on the body of a journeying son. Before he goes,she stitches and stitches, Fearing that his return might be delayed and delayed. Who says the heart of an inch-long grass, Could repay the sunshine of a whole spring?
学生在做到基本达意、通顺的同时,尽可能地保留了原诗对仗的句式,就连原诗中的一对叠字也仍用叠字译出。在读惯了中国诗的学生们看来,这种译法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诗“优美的形式”,是最 “忠实”、最“原汁原味”的。然而正如何刚强教授所说,“橘生江北而成枳”,所谓“原汁原味”的翻译乃虚诞之说。各国文字都自有特色与传统,而汉语与西方语言文字更是常常难相兼容。( 何刚强,2020: 257) 所以才需要文本格栅的转型,具体到此处,就是要化整为散。以上面的学生译文为例,虽然对仗工整了,但这样整齐的英文句式,读来却单调僵硬,形式不美,也无法表现原诗的深情。究其原因,就是未能让英文发挥其“散”的优势。
在明白了文本格栅转型的必要性之后,老师同学们又重新讨论一番,给出了另一译文:
译文二: The thread that was once in your loving hands, Is now in the coat On this far-journeying son. The night before I left, You kept on sewing, Close and thorough, One stitch upon another, Fearing that I might be gone, For much too long. Oh! How could this little grateful heart of mine Ever repay the warmth Of a whole spring’s sunshine?
和译文一比,此译做了不少改动,第三人称改为第一、二人称,直抒胸臆,三对排偶全部打散。此译虽仍难比肩原文,但和译文一相比,画面感更强,时间线更清晰,抒情也更自然流畅。
3. 2 诸子散文中的对偶句
和中诗不同的是,诸子散文中的对偶句在英译时,有一部分可以依照原句式,较为整齐地译出。上文已经说过,英文散文中也有一些简短的、类似中文对偶的句子。由于诸子散文中的对偶句,大多句子较短,结构也简单,所以英译时常常可以保留原文的对仗形式,而不失原文简洁铿锵的风貌。例如:
( 1)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 雍也第六》 “The wise delight in water; the humane delight in mountains. ”( Watson,2007: 6)
不过有时为避免重复,后一( 几) 联会有省略或替代,如下例的划线部分:
( 2)“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孟子·公孙丑上》
“From biased words I can see wherein the speaker is blind; from immoderate words,wherein he is ensnared; from heretical words,wherein he has strayed from the right path; from evasive words,wherein he is at his wits’end…”( Lau,2003: 63)
值得指出的是,由于原文大多句式简单,这种省略往往会被译者忽略。的确,对于排偶中重复出现的字,如果英译中恰好能一字对应一词,而且又是短词,那么省与不省,区别并不明显。但如若在翻译过程中出现了一字对应多词,即使用了切斯特曼所说的“distribution change”中的“expansion”翻译策略, “稀释”( “dilute”) 了原文的语义( Chesterman,2016: 100) ,或者用的词音节较多,如仍不加省略,读来便有单调重复之感了。
如果原文重复的字数本来就多,英译时便更费笔墨,这时如果还“复制粘贴”式地译出,往往会惨不忍睹。比如:
( 3) “……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 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 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 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 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 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论语·阳货第十七》
“…To love benevolence without loving learning is liable to lead to foolishness. To love cleverness without loving learning is liable to lead to straying from the right path. To love trustworthiness in word without loving learning is liable to lead to harmful behaviour. To love forthrightness without loving learning is liable to lead to being unrelenting. To love courage without loving learning is liable to lead to insubordination. To love unbending strength without loving learning is liable to lead to indiscipline. ”( Lau,1979: 144 - 145)
译文将划线部分重复了六遍,原文明快悦耳的风格变得笨重不堪。笔者曾在“典籍英译”课上鼓励学生大胆对此例进行文化格栅的转化,改进现有译文。经讨论,我们采用了“提取公因式”的方法,将“不好学”提前,再省略后几联中的“lead”,又考察了各概念词的译法,最后给出以下译文:
“…Without an eagerness to learn,the love for humaneness leads to foolishness,the love for cleverness to an unmoored life,the love for trustworthiness to harm,the love for forthrightness to rudeness,the love for courage to unruliness,and the love for unbending strength to recklessness. ”
除了这种避免重复的译写,在处理对偶句中的比喻时,有时也要动些手脚。冯友兰先生( 2012: 21) 曾说过,总的说来,和西方哲学家比,中国哲学家更喜欢用比喻表述思想。再加上对偶的习惯,诸子散文中常常会出现比喻的铺陈。如果上下联中的喻体差别较大,同时又为英美读者熟悉,不妨直译,比如:
( 4)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荀子·劝学》
…unless you pile up little steps,you can never journey a thousand li; unless you pile up tiny streams, you can never make a river or a sea. ( Watson,1996: 18)
但如果上下联中的喻体为同类事物,差别细微,又不为英美读者熟悉,直译效果就不佳了。试比较下例中的两种译文:
( 5) 子曰: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论语·为政第二》
The Master said,“I do not see how a man can be acceptable who is untrustworthy in word? When a pin is missing in the yoke-bar of a large cart or in the collar-bar of a small cart,how can the cart be expected to go?”( Lau,1979: 66)
The Master said: ‘If someone is untrustworthy in spite of being a man,I do not know that he will do. If carriages have no means of yoking horses to them,how are they ever made to go?’( Dawson,1993: 8)
刘殿爵划线的译文很精确,对于少数对春秋时期“大车”“小车”构造感兴趣的读者或许是很好的参考。然而,对绝大多数英美读者而言,此章的义理才是关注焦点,历史名物的“精确”怕只会考验其耐心。本来连用两个相近的喻体在英文中已是反常,更何况又是读者不熟悉的喻体。道森的译文则干脆省去“大车”( 即牛车) 一联,只保留读者熟悉的“小车”( 即马车) ,“軏”字也不直译为“马车套马的横木两头的活销”,而是意译为“套马的工具”,简单形象、一目了然,表面上很不“忠实”于原文,实际上却译出了其精髓。
3. 3 实用文体中的对偶句
首先看对偶句的引用。一是讲道理为主的引用,大多引用类似诸子散文中的说理性警句,这类引用会在《治国理政》这样的政治讲话中出现。笔者注意到,英文的政要讲话中也有类似的引用,比如小布什就曾在“9·11”事件后的电视讲话中引用《圣经·旧约》中的话,“Even though I walk through 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I fear no evil,for You are with me. ”由于中文这类引用的句式一般较简单,加上英文的对应文体中有类似的引用习惯,一般可以直接译出。当然,上文已说过,必要时要注意避免重复和调整比喻。例如:
( 6) ……要牢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的道理 ……( 习近平,2014: 53)
Young people should bear in mind that “virtue uplifts,while vice debases”…( Xi,2014: 57)
官译虽也选择保留原文的对仗形式,但删去了原文的比喻,采用意译,失去了原文生动的意象,意思也不准确。不妨改为:
Young people should bear in mind that “while cultivating virtue is like climbing a cliffy mountain, corrupting it is like sliding down a slippery slope”.
下联用替代( “it”代“virtue”) 避免重复,并对下联“崩”的喻体进行了改写,增加与上联的对比。
二是写景状物类的引用,大多引用诗句,常常在酒店、景点等的介绍中出现。由于英文的实用文体讲究朴实、直白( 李长栓,2004: 438 - 455) ,这类引用在英文类似文体中并无对应,所以必须简化、改写。如果引用符合事实,也不会给英美读者带来不良联想,只要适当简化、融入上下文即可。另外,据笔者研究,英文的这类文本喜欢用第二人称,将读者直接代入到所介绍的场景中,所以在英译时也最好做出相应的转化。例如:
( 7) 湖内广植荷花,盛夏时节红白竞放,花光照眼,叶翻绿浪,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When summer gets into full swing,you can take a walk by the lake and see pink and cream-colored lotus flowers everywhere, sparkling against bright green leaves that spread far and wide into the distant sky
此例中的引用和上文多有重复,“无穷”和“别样”等修饰副词也可省略,只译出“接天”即可。
如果引用符合事实,但因文化差异,诗句内容可能会引起英美读者反感,那就要做更多的删节和改写。比如:
( 8) 酒店自然环境优美,真是“十里蛙声不断,九溪曲流潺潺”。
Surrounded by shady trees and gurgling brooks, our hotel has a beautiful natural environment that offers you an extra sense of privacy and peacefulness.
此例中,上联的“蛙声”未必能给西方读者带来田园生活的美好联想,反倒有扰人清梦之嫌,所以省去 不 译。删 节 的 同 时,又 做 出 补 偿———“shady trees”成为替代“蛙声”的另一细节,也可根据实际情况另做补偿; “that”从句则强调了原诗句中蕴含的幽静闲适、贴近自然的意境。
当然,如果引用浮夸,有“因诗害意”之嫌,比如一个迷你的人工瀑布,却偏要引用“瀑布半天上,飞响落人间”,那就可以直接省去不译了。
除了对偶句的引用,中文的广告、校训、公示语、宣传口号等,还常常会直接使用对偶。据笔者研究,英文的对应文体中,很少使用类似中文的对偶,不到总数的一成。这些英文对仗的共同点是对比鲜明、极其简短,比如 IBM 的口号“No business too small, no problem too big”,美国杨百翰大学的校训“Enter to Learn; Go Forth to Serve”等。而且,在这些极少的例子里,很多还兼用了双关的修辞手法。比如汰渍洗衣粉的广告“Tide’s in,dirt’s out”和佳能打印机的广告“We lead. Others copy. ”
两种文本格栅的差异提示我们,在英译这几类文本时,不必保留原文的对偶形式,而应以简明为重。或融合两联,如上文提到的“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苏大校方给出的英文版就是出自《圣经》的短语“Unto a full-grown man”; 或侧重一联,如“世界在你眼前,我们在你身边”,陆谷孙先生译作“At your service”; 或串接两联,比如“献出一份爱,温暖全社会”可译作“Your little act of kindness makes a big difference”; 或虽保留两联,但却简化提炼,比如 “今年 上 门,明 年 上 坟”译 作“Stay home and save lives”。
但笔者在教学时发现,学生对于保留原文的对偶形式有很大的执念。比如公示语“来也匆匆,去也冲冲”,我建议大家借用现成的英文公示语,译作 “Flush ( toilet) after using”,或“Please flush”,学生却认为“Come in a rush; go with a flush”这样的译文 才是形神兼备的佳译。然而按照英文的表达习惯,该译文上下联中的关键词“rush”和“flush”除了压尾韵,并未使用双关或形成强烈的语义对比,所以读起来并不够连贯( coherent) 。换言之,汉语的对偶形式是上下联强有力的“粘合剂”,而英文的对偶却“粘” 不住上下联,必须加入对比或双关等其他修辞手法。说到底还是中英文惯用的“粘合剂”不同。
有同学反驳,男厕常见的公示语“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英文中也有类似的“We aim to please. You aim,too,please. ”不是也很整齐吗? 其实不然———“aim”“to /too”和“please”都用了双关,在上下句里的意思各不相同,两句真正的“粘合剂”是双关和对比。而且细究起来,“文明一大步”是要召唤人的社会责任感和公德心,“We aim to please”则侧重表达顾客至上的服务意识,与之并不对应。所以更好的译法可能是“We aim to keep this bathroom clean. Your aim will help. ”此译虽并无半点对偶的痕迹,却也因使用了双关,和原文一样在形式上颇有特色。
4. 结语
对偶句作为一种文本格栅,深深植根于汉语的思维习惯和表达方式之中,却很难在英文的文本格栅中找到对等。在英译汉语对偶句时,要根据不同的文体、不同的上下文进行不同的转化,或化整为散,或化虚为实,或删繁就简,或调整比喻,或加强对比,或融合提炼,或串接两联,或省略一联,或全盘抛弃。总之,除了极少数可以亦步亦趋的案例之外, “变”才是“不变”的原则。这种“变”,超越了字词和句法层面的转变,背后的依据是两种不同的文学传统、思维方式和语言特色。在汉译英的教学中,我们必须引导学生克服对于对偶句式本能的、不自觉的保留和使用,在两种文本格栅对比的基础上,鼓励学生解放思想,积极“译写”,帮助学生打破母语文本格栅的桎梏,进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译写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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