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连珠体的出现是古人将墨家推类思想形式化的一种尝试,透过它的发展可以看出墨家推类思想的兴衰史。通过分析历代连珠体与墨家推类思想,可以发现连珠体的创作机制同《墨子·经上》中“三知”说有密切关联,即连珠体是将“闻知”、“说知”、“亲知”三者融为一体的综合表达,常以“闻知”起头,以“亲知”为转合,以“说知”来结尾。历代连珠在推理中,展现出一种归纳、演绎、类比、论证两两衔接或三者合一的语用逻辑,这正是对墨家推类的继承和发展。
关键词: 连珠体; 墨家; 推类思想;
“推类”一词最早见于《墨子·经下》“推类之难,说在之大小。”[1]319可见,“推类”乃建立在“说”的基础上。又《墨子·经说上》“方不,说也”[1]350,又知“说”其实是以“类”为基础,是一种“见者可以论未发”式的概括。也就是说,“推类”的本质是针对前提与结论所述对象的基本属性在类同的前提下进行的一种推断。早在《论语·八佾》中就有“推类”的实例:“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2]25并且据《论语·述而》载,孔子说过:“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2]68可见他对“举一反三”的推类是多么重视,但他没有就此深究方法和构建理论体系,这个工作最终由墨家完成。《墨子》一书中也有许多推类的实例,但不算典范,在中国早期文学中,有一种叫“连珠”的文体是以推类为基础的,堪称推类之典范。连珠的存在如同一种活化石,它是古人最早将推类思想形式化的一种标记。本文在剖析连珠体的结构、梳理连珠体的发展过程的基础上,研究连珠体与墨家的逻辑思想和推类方法的关系。
一、连珠体创作机制与墨家的“三知”
《墨子·经说上》将人获取知识依据分为三类:“知:传受之,闻也。方不,说也。身观焉,亲也。”[1]350即“闻知”、“说知”、“亲知”三者之间相互联系,相互统一。“闻知”即通过传授得来的知识。“说知”从已知推得未知,即所谓“以往知来,以见知隐”,是一种从推理过程获得的知识。“亲知”是“通过自己的亲力亲为,从繁杂的社会现象或实验中概括总结出的新知”[3]。
纵观历代连珠体的形式,大体有两类:一类为两段式连珠,即“臣闻……,……”“臣闻……是以……”“臣闻……故……”另一类为三段式连珠“臣闻……是以(故)……故(是以)……”“臣闻……何则?……是以……”从形式上看,连珠体开头常以“臣闻”起,类似于墨家所述的“闻知”。在二段式连珠中常采用“是以”“故”等连词表达结论或论据,类似于墨家所述的“说知”。在三段式连珠中,“是以”“何则”之后的述说更偏向于墨家所述的“亲知”。在“故”“是以”之后则是墨家所述的“说知”,分析如下。
(一)二段式连珠。
1.扬雄《连珠》:
“臣闻:明君取士,贵拔众之所遗;忠臣荐善,不废格之所排。是以岩穴无隐,而侧陋章显也。”扬雄根据“明君取士”“忠臣荐善”两个行为指向的结果具有类同关系,即“人才不会被埋没”;基于这种“闻知”他得出“说知”,即“岩穴无隐,而侧陋章显”的逻辑推理。此首连珠的推类本质是一个不完全归纳推理,其前提与结论之间是一种或然联系。这种推类方式存在于墨家推类方法之中,即推理者以类同关系为基础,将前提中行为结果的某种属性贯通其类,推断该类的全部对象都具有这种属性。
2. 班固《拟连珠》:
“臣闻:公输爱其斧,故能妙其巧;明主贵其士,故能成其治。”“公输爱其斧”“明主贵其士”的行为指向结果具有类同关系,即“爱其物,成其治”。班固通过“闻知”,即“公输爱其斧,故能妙其巧”,来“说知”即“明主贵其士,故能成其治”,前后形成类比推理,其前提与结论之间也是一种或然联系。
3. 庾信《拟连珠》:
“盖闻:廉将军之客馆,翟廷尉之高门。盈虚倏忽,贵贱何论?是以平生故人,灌夫不去;门下宾客,任安独存。”庾信借助“听闻”先列举事例,即“廉颇将军和翟廷尉显贵当权时,常常宾客满堂,当失去权势时,则无人拜访,变换很快”。感慨“人与人交往都是以贵贱来衡量,有何交情可论?”同样依据与廉颇将军和翟廷尉得势与失势的类同性,庾信又从反面感慨“说知”,即“平生故人,灌夫不去;门下宾客,任安独存”。表达了对知己之可贵,忠友之难遇的认知。
(二)三段式连珠。
1.陆机《演连珠》:
“臣闻:音以比耳为美,色以悦目为欢。是以众听所倾,非假北里之操;万夫婉娈,非俟西子之颜。故圣人随世以擢佐,明主因时而命官。”此类连珠为陆机首创,常以“臣闻”起头,“是以”转合,最后以“故”来引申结尾。完美融墨家“三知”理论为一体,具体先以“闻知”表述臣听说“音乐以悦耳为美,女色以悦目为喜”,后以“亲知”认为“众人听感所喜欢的,就无需借用北里古乐的歌曲;许多人所欣赏的美,就不必等待古代西施容颜的再现”。依据“众听所倾”“万夫婉娈”行为所指的类同性,即“当顺应时代之有,无空慕古人”,最后通过“说知”推类出“圣人应当顺着时代所拥有的人才来选拔辅佐的大臣;明智的君主当顺应时代的需要来任命官吏”。从“闻知”到“亲知”是一种演绎推理,从“亲知”到“说知”是一种类比推理,从“闻知”到“说知”又表现为一种演绎推理。
2.陆机《演连珠》:
“臣闻:寻烟染芬,熏息犹芳;征音录响,操终则绝。何则?垂于世者可继,止乎身者难结。是以玄晏之风恒存,动神之化已灭。”此类连珠也首创于陆机,其基本形式为“臣闻……何则?……是以……”从推理形式看,以“闻知”述所听来的道理,即“顺着烟气沾染香味,烟气消散后仍有芳香。求歌曲的节奏就记下它的音调,等那歌曲结束时,音调也会没有了”。次以“何则?”为转合引出作者“亲知”的见解,即“用书面文字留在世上的法则可以继续流传,局限于自身抽象的神感应是不可传的”,最后“说知”推类出“礼教的流风常常存在,变动不测的政化却早已泯灭了”。从“闻知”到“亲知”是一种归纳推理,从“亲知”到“说知”是一种演绎推理,从“闻知”到“说知”又表现为一种演绎推理。值得注意的是,“亲知”所得到的认识也并非全部正确。在今天的物理学中,知“寻烟染芬,熏息犹芳”其实是空气分子运动的结果,“征音录响,操终则绝”其实是物体振动的结果,并非陆机所认识。从侧面证明“亲知”是作者通过亲身实践得来的知识,但由于古人认识水平有限,因此此类连珠中“何则?”后“亲知”所得到的观点存在诡辩可能性。
通过对连珠不同形式的分析,发现连珠体创作机制其实是将《墨子·经上》中“闻知”、“说知”、“亲知”三者融为一体的综合表达,从侧面说明连珠最早是墨家推类思想的形式表现。二段式连珠的创作机制常以“闻知”起头,以“说知”推类来结尾,它表现出一种归纳、演绎、类比两两衔接的语用逻辑形式。三段式连珠的创作机制也常以“闻知”为起头,以“亲知”为转合,以“说知”推类来结尾,表现出一种归纳、演绎、类比两两衔接或三者为一体的语用逻辑形式。
二、历代连珠体的推类逻辑分析
纵观连珠体的发展脉络,它萌芽于《墨经》,起源于韩非子,肇名于扬雄,成熟并兴盛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唐以后虽渐衰,但宋时开始回温,明朝又复兴,至清代再次达到顶峰,清末至民国时期再次衰微。通过梳理历代连珠体语料,发现连珠体的出现绝非偶然,是后人在论辩中继承发展了墨家推类实用性的结果,也有学者认为:“连珠是古人为了建立一种有效的论证推理形式而做出的一种尝试”[4]。事实上,墨家推类思想也是借助连珠体得到了强化与实践,某种程度上连珠体的发展史也是一部研究我国推类思想兴衰的发展史。
(一)先秦至两汉时期。
依据早期文献,在先秦至两汉时期,连珠除推类式外,还存有论证式。推类式中又可分类比式、归纳式、归纳演绎式,而此阶段类比式最为丰富。无论是推类式,还是论证式,皆在类同原则下推理。具体如下。
1.类比式。
班固《拟连珠》:“臣闻良匠度其材而成大厦,明主器其士而建功业。”班固通过描述好的工匠会衡量材料的适宜与否,因而才能建成大厦。班固将“英明的君主”与“良好的工匠”在成其业的行为上作类比,找出其共同点即重视衡量其材之所宜。
2.归纳式。
潘勖《拟连珠》:“臣闻媚上以希利者,臣之常情,主之所患;忘身以忧国者,臣之所难,主之所愿。是以忠臣背利而修所难,明主排患而获所愿。”潘勖以类同为基础说明两种行为“谄媚君上以希求利益”、“忘身忧国”,从君臣角度点明了君臣利害的相反性,进一步归纳出忠臣能舍己之利,去君之害,做到使君臣利害一致。
3.归纳演绎式。
蔡邕《连珠》:“臣闻目润耳鸣,近夫小戒也;狐鸣犬嘷,家人小妖也。犹忌慎动作,封镇书符以防其祸。是故天地示异,灾变横起,则人主恒恐惧而修政。”蔡邕先说庶民当遇到“目润耳鸣”“狐鸣犬嘷”的异常时尚且知道收敛行为并以符箓驱邪,而作为君主当遇到天示灾异时,则更需恐惧反省,改善政务。细加分析,这里有两层推理。人人遇此类征兆都戒惧惶恐、谨慎行为,君主当亦不能例外,用的是归纳推理。君主之祸可及天下,不止于其身,故君主避祸,必须“修政”,这又暗含了演绎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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