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民间舞学科建设论文
一、方法论的学科借用
中国民族民间舞本科教改方案和课程设置正是在这种思考下展开的,依据有关规定在北京舞蹈学院的专业设置中,中国民族民间舞、中国古典舞、芭蕾舞、音乐剧都划归在表演专业之下,与舞蹈学、舞蹈编导相区别。尽管中国民族民间舞本科教学只有一个表演专业,但在2002版本科培养方案中,在表演专业结构框架内,对于具体的课程内容设计,不仅注重了学生表演能力的培养,还刻意强调了“表”、“教”、“编”、“研”等系统课程的协调搭配,目的就是培养学生的综合能力。例如在学生表演能力培养上,设计了基本功训练、中国民族民间风格舞蹈课群(汉、藏、蒙、维、朝、傣风格舞蹈单元课、风格舞种专门化、中国民族民间舞传习课、中国民族民间舞传统、典型组合课)、中国民族民间舞剧目与表演、戏剧表演、中国民族民间舞表演基础理论与实践等相关课程;在教学能力培养上,设计了由中国民族民间舞教材分析课、中国民族民间舞编创组合、中国民族民间舞教学法、毕业实习(教学实习)这几门课构成的教学法课群;在编创能力的培养上,开设了中国民族民间舞即兴与编创、中国民族民间舞动作分析与编舞这两门课程;在学术研究能力培养上,开设了舞蹈形态学、舞蹈概论、中国民间舞蹈文化、舞蹈教育学、中国民俗舞蹈、舞蹈作品赏析,以及文化人类学。开设文化人类学是因为中国民间舞蹈文化、中国民俗舞蹈这两门课程,其课程性质类似文化人类学中的民族志研究,授课重点不在于学术理论和研究方法的探索,而是着重强调对中国不同民族地域仍在传承的、有特点的民族民间舞蹈的详细介绍。任何一门学科没有自己学术研究的方法论,无论如何都是不完善的,借用文化人类学(民族学)的理论范式与研究手段,填补与完善中国民族民间舞学术研究方法论的不足,是当时设计这门课程的最初思考。该课程2003年正式授课,虽因多种原因在2006版本科培养方案中被撤下,但在2011版本科培养方案又以限选课的形式被重新纳入。今天,不仅北京舞蹈学院,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等其他以中国民族民间舞蹈为教学重点的教学单位,也都开设文化人类学概论或民族学通论这样的课程。
二、理论范式的补充
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选择文化人类学弥补自己方法论上的不足,不是一时兴起之作,而是一种深思熟虑的必然。记得北京舞蹈学院对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有着突出贡献的许淑媖教授,生前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中国民族民间舞要想解决自身的学术问题,必须要借鉴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这是她游学世界后一个最为深刻的体会,据说她生前在香港还做了一台人类学意义上的舞蹈专场晚会。当然有着类似认识的不仅就她一人,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舞蹈学院、中央民族大学等诸多研究中国民族舞蹈的老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文化人类学的理论方法做研究。“人类学是研究人性(普同性)和文化(多样性)的一门学科。与其他社会学科强调自我(theself)的研究不同的是,人类学注重对他者的系统研究(theStudyofOtherMan),并相信通过研究他者能够比仅仅研究自己能更深刻地认识自己。即通过研究时空和结构中的异文化来理解人类共性(humancommonality)、自性(self-identity)和他性(other-ness,orother'sidentity)。‘他者’(other)在人类学的理解中,不仅仅是指与自己不同的人群,更多是指与自己不同的文化(Culturalotherness),而是文化意义上的他者性。”如果将这个概念加以引申,发现中国民族民间舞也是一门研究人性(普同性)和文化(多样性)的学科,每一位中国民族民间舞人不约而同地也都是一位他者文化的传承者与研究者。诸如现今北京舞蹈学院中国民族民间舞教材中的藏族、蒙古族、朝鲜族、傣族、维吾尔族等民族舞蹈教材,每一个对于学习这些舞蹈的汉族师生来说都是他者。即便是汉族舞蹈教材,诸如山东秧歌(胶州秧歌、鼓子秧歌、海阳秧歌)、安徽花鼓灯、赣南采茶、云南花灯、陕北秧歌等这些在田间巷头、桑间濮上传承的民间舞蹈形式,对于来自不同省份在都市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师生来说也都是他者。所以,用文化人类学的理论研究中国民族民间舞蹈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理论(theory)是通过对已知事实的推理得出用于解释某事的一整套观点。理论的主要价值在于促进新的理解。理论体现的模式、联系和关系可能为新的研究所证实。”理论作为包含了一系列命题的解释框架,最有价值的是能为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提供一个框架,让研究产生预盼性以及能够多视角地深入展开。对此,理论的积累与深入的研讨是各个学科建设的重中之重。舞蹈界相对于其它学科,运动的人体(舞蹈动作语汇)是其本体,舞蹈表演是其中心(舞蹈只有跳出来才能呈现),所以“实践永远走在理论的前面”是一个被业界默认的“共识”,“重实践轻理论”也是一个大家都明白也都看到的问题。当技术和学术之间的不平衡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即舞蹈的学理建设没有跟上舞蹈实践发展的需要时,舞蹈实践会陷入原地打转、止步不前的怪圈,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理论指导实践,科研促进教学,思想引领创作”的作用,缺少了学理支撑的实践是不可持续的。对于中国民族民间舞的理论建设也是如此,尽管一些专家、学者花费毕生精力从事相关的研究,也提出“中国民族民间舞的五大文化类型划分法、语言划分法、地理划分法”、“两类三层说”、“中国民族民间舞原始舞蹈遗存”等一些精辟的理论,也有过《中国民族民间舞的集成》、《中国民间舞蹈文化》、《中国原生态舞蹈文化》等相关优质的著作,但这些相比文化人类学在他者文化、世界民族研究中所取得的成果,无论在理论深度、广度、厚度以及理论著作的数量上都是不能成正比的。诸如在理论范式上,文化人类学对他者文化研究积淀的理论就有古典进化论学派、传播论学派、法国社会年鉴学派、历史特殊论学派、英国功能主义学派、文化与人格学派、新进化论学派、结构主义人类学、象征人类学、解释人类学、后现代人类学等诸多学派。关于理论阐述的经典名著也是硕果累累,甚至每年都会有不同新的论著产生,借用这些理论范式与研究成果研究中国民族民间舞的问题,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是必要和必须的。
因为,在当下中国民族民间舞有许多理论问题尚待研讨,例如我们今天所说的民族是国族(na-tion)的概念,还是族群(ethnic)或人群(people)的概念?民间和民俗的关系是什么?民族民间这个合成词前者与后者之间的关系是并列?是从属?还是偏正?职业化中国民族民间舞的传统指的是什么?是世代传承下来具有同一性的东西?还是当代人发明的新传统?在职业化的过程中如何坚守民族民间舞蹈原有的神圣感、仪式性与多样化?中国当今的56个民族的“民族识别”是怎么一回事?如何看待已被划分好的民族下面的不同支系的族群舞蹈?民族民间舞蹈与社会,民族民间舞蹈与宗教,民族民间舞蹈与政治,民族民间舞蹈与生态,民族民间舞蹈与文化变迁等等,相关的问题都需要深入研究,也都需要一一解答。这其中,很多在中国民族民间舞蹈研究中,还没有涉及或者钻研不深的问题,在文化人类学中大多已经有了很深入的研讨,将这些研究成果加以借用和积极转化,能使我们的研究少走弯路事半功倍。人们常说:“名不正言不顺,理不直气不壮”。许多学科的发展问题不能名正言顺的回答,甚至连自圆其说都不能满足时,自然就会遭到多方质疑以及各种责难。我们不能永远用“你不懂舞蹈这句话”加以搪塞,是将我们的所思所想加以表述的时候了,“思维决定行为,想不清楚也就做不明白”,这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当我们在某些方面力所不及时,借“它山之石,用以攻玉”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当然会出现文化人类学个别理论因过于高深而无法应用的情况。但类似《中国少数民族》、《中国少数民族简史丛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简志丛书》、《中国少数民族自治地方概况丛书》、《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丛刊》、《中国民族志》这样的民族问题研究丛书,以及《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凉山彝家》、《湘西苗族考察报告》、《云南民族调查报告》、《台湾畲族之原始文化》、《羌在汉藏之间:川西羌族的历史人类学研究》、《鼓藏节:苗族祭祖大典》、《克木人:中国西南边疆一个跨境族群》、《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民族志》、《从阐释到建构:纳西族传统文化转型的民族志研究》、《圣歌里的芭蕉箐:富民县东村乡芭蕉箐苗族村民日记》等类似的民族志作品,能给中国民族民间舞蹈研究提供很多翔实的资料,以及理论范式应用上的思考。
三、研究方法的完善
文化人类学作为研究人类社会与文化,即描述、分析、阐释和说明社会和文化异同的分支学科。“为了研究和阐释文化多样性,文化人类学家从事两类活动:民族志(ethnography)(基于田野工作)和民族学(基于跨文化比较)。民族志提供对特定社区、社会或者文化的描述。在民族志田野工作中,民族志收集他或她组织、描述、分析和阐释的数据,并以专著、文章或者电影的形式来建立和展示描述。传统上,民族志者曾居住在小型社区中,并研究当地的行为、信仰、风俗、社会生活、经济活动、政治和宗教、艺术。……民族学(ethnology)考察、阐释、分析和比较民族志结果———从不同社会中搜集到的资料。它运用这些材料对社会和文化进行比较、对比和归纳。发现特殊之后更普遍的东西,民族学家试图辨认和解释文化异同,检验假设并建立理论以提升我们对于社会和文化体系是如何运作这一问题的理解。”从引文中可以看出,田野工作和比较研究是文化人类学最为核心的研究方法,甚至被学者们认定为“看家的本领”。
对于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来说这两种方法也是贯穿始终。先说比较研究,学习和研究其他民族地域的舞蹈,一进入就开始了比较研究,无论你承不承认,对于你熟悉的本民族或本地区舞蹈文化解释体系而言,其他民族地域的舞蹈永远是不折不扣的他者,在学习和研究中不比较都不行,因为它总会与你熟悉擅长的舞蹈类型有区别,整个过程会在不适应———适应,不理解———理解中完成。文化人类学出于学科范式假设的需要,会致力于欣赏和理解“差异”(difference),中国民族民间舞就舞蹈学习研究的深入,也会以他者舞蹈的风格、特色、不同来反观自己熟悉的舞蹈类型,从而进行更好地自我发现,如同照镜子一样,成为他者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自己。田野工作对于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而言,是学科发展的基点,这是每一位中国民族民间舞人都能达成的“共识”,过去只不过叫“民间采风”而已,这与学科发展初期奠定的基础息息相关。如果说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后引发的“新秧歌运动”,以及1946年由戴爱莲为首组织编创的“边疆音乐舞蹈大会”可以被认定为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发展起点的话。那么当时的做法,即文艺工作者积极深入社会生活,了解人民,学习人民,理解人民,向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学习,视人民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为文艺创作的源泉这一观念不仅深入人心,更成为学科后期发展建设的方向标,以及学科教材建设、作品创作、学术研究的压舱石。在当时,将对社会生活的体验,对民间艺术的学习,规定为有出息文学艺术家进行创作的先决条件。在今天,“投入生活的激流,吸取民间的养料”,依旧是每一位中国民族民间舞人能出色地“表”、“教”、“编”、“研”的前提,并成为一种“传统”被历代中国民族民间舞人所遵循。上山下乡、走村串寨地“访舞”、“学舞”、“研舞”,每一位中国民族民间舞人都能说出与自己相关的一两个故事,历届学科带头人也都是亲历亲为,大江南北也都留有他们的足迹,部分田野经历或多或少也有所记载。如北京舞蹈学校民间舞第一人教研组组长盛婕老师(1954.9-1954.12),写过《安徽的花鼓灯》、《江西省“傩舞“调查介绍》这样的文章;第二任教研组组长彭松老师(1954.12-1956.2)发表过《采舞记———忆1945年川康之行》、《谈民间舞蹈的发掘和整理》、《灯舞》、《花鼓灯之歌》这样的文作;第三任教研组组长罗雄岩老师(1954.12-1958.4)写过《塔吉克族舞蹈的艺术特色》、《九曲黄河灯初探———灯阵的古文化遗存》等相关的论文;第四任教研组组长许淑媖老师(1958.4-1961)也留有《南北寻舞有感》、《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采集点滴》、《再谈深入学习传统,奋力发展创新》等相关的著述,与他们同时代的老师就更不用提了,不仅以身示范亲历民间,对自己的所感、所思、所见也多有笔墨。1987年北京舞蹈学院中国民间舞系作为一个单独的学科成立,去民间做调研,整理教材、创作作品、学术研究更是成为每一位中国民族民间舞教师的必修课,在全国各地很多重大节日以及相关的仪式庆典中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认识如此深入,所作也如此精彩,令人遗憾的是迄今为止,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没有一本关于如何进行田野工作的教材或著作,前辈教师做田野的经验和心得更多停留在资深教师的口述记忆中,他们的精彩故事以及学舞传奇也没有人有兴趣著书立说,田野工作的经验和方法,少有归纳,更谈不上系统的总结了。
反观文化人类学,只要敲击田野工作就会出来《文化人类学理论方法研究》、《民族学理论与方法》、《文化人类学调查――正确认识社会的方法》、《田野民俗志》、《定性研究:经验资料收集与分析方法》、《定性研究:解释、评估与描述的艺术及定性研究的未来》、《如何做质性研究》、《质性研究中的访谈:教育与社会科学研究者指南》、《参与观察法》等诸多的学术论著,更不用提各种《人类学通论》或《民族学概论》中有关田野工作章节的介绍,以及专门撰写的有关田野工作的民族志以及相关的研究文章了。对此,学习和借鉴文化人类学的理论研究方法,完善和补充中国民族民间舞在研究方法上面的不足和缺失,是件势在必行的工作与任务。当然学会别人的目的在于找到自己。学习和借鉴过程中,不能完全依照文化人类学的观点和方法来研究舞蹈,“首先需要认识舞蹈这种人体文化和艺术所具有的那种高度的敏感性和特殊性,还需要认识到,舞者先天的生理结构、心理素质、运动力学、美学理想等差异,一旦将它从此地文化移植到彼地文化的土壤中去,它便可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水土不服’现象,甚至会出现‘树挪死’的可能,由此造成原有的文化意义不复存在,甚至遭到严重扭曲和误读的命运。”就这个问题一些人类学家也谈道:“人类学学科立场的艺术研究往往本着人类学学科的立场,从‘艺术的社会性’着手,要求艺术人类学去研究各种艺术形式是如何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和塑造社会的道德观、价值观、审美观的,探讨在艺术形式背后蕴含着什么样的文化逻辑和理念,以及文化逻辑在场景中得以表征或者转化于实践之中的过程。以此来着手进行他们自己的艺术人类学研究,在研究中也可以使其研究更具有人类学学科的规范性。这种努力固然扩大了艺术的范畴,甚至可能使传统研究有眼界大开的感觉。但是,也或多或少让艺术研究圈内的学者和更广大的阅读者感到困惑:艺术本身的位置何在,人类学的艺术人类学研究是否靠‘艺术’的谱。当着意发现文化价值、社会集体表象之类的东西时,对艺术影像性或听觉感受存在本身却缺乏深入的分析和讨论,总给人隔靴搔痒之感。”对此,对于文化人类学理论和研究方法的借鉴与学习,学什么,怎么学是一个必须要深思熟虑的话题。
四、结语
当今世界学术创新大多是在交叉学科中产生的,对于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而言,借鉴和学习文化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不完全是为了创新,更多是有种补课或者是填补空白的意味在其中。当专业的学理建设成为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亟待完善的短板时,将文化人类学确立为学科方法论借鉴和学习的资源库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也是一种现实的选择。因为今天的中国民族民间舞表演、教学、创作、研究不仅要求你能呈现出来,还要求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个理性的解释,这就是大学教育与科班授艺的不同。教学上的“知其然知其所以然”要求我们从多种学科中学习,找到最合适的理论方法分析完善我们的认识,指导修正我们的所为,对文化人类学理论和方法的借鉴学习也是如此,学以致用!学以致理!学以致论。
作者:王昕 单位:北京舞蹈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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