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居环境特点与其审美特点
本文作者:傅璟 单位:四川音乐学院、成都美术学院
村落朝阳,便于获得良好的日照,使其成为农业社会居室采光、热量的主要来源。缓坡地势,便于修建台地,既可避免水淹旱涝之灾,又可为村中居民农副业生产提供良好的条件,同时还可提供开阔的视野,加强村居的防御能力。村落背面靠山之处往往有良好的植被,既可以涵养水源,保持水土,同时还调节了小气候,为村民提供了常年的柴薪和建筑材料。村落选在缓坡之上,为的是在土地资源有限的情况下,预留出更多平整的土地,便于耕作、灌溉。把自然界各要素做最充分的利用,使民宅个体及村落整体二者兼顾,达到和谐并存,形成一种自然且简朴的村落择址方式,能为村落长期的有机生长确定依据,从而综合造就一处适宜居住的理想家园。
人工水系与天然水系的完美结合
水是生命之源,“风水”中更把水喻为人的血脉,认为好水具有“荫地脉,出人才,养气聚财”之效。村落选址后,为了建构理想的人居环境,经常对周边环境做进一步改造,水系改造更成为其重点。安徽黟县的宏村是一处利用山势、水势,规划、建构居住环境的典范。宏村北有常年不断的山溪河流。据说宏村规划首先利用的是村中原有的一眼天然泉水,人们在其上修建了半月形池塘。因泉水在风水上属于“阴”水,因而修了九曲十弯的水圳,将村西“阳”水(溪水)引入村中,与阴水在池塘汇集成“内阳水”。后来,又利用西高东低落差两米的地形,将水拦入坝中,形成南湖。坝中设有闸门,依水量进行调节,满足村中用水。南湖的建成把人工水系与天然流水结合得天衣无缝,水流不断,显示出水的生命及灵动,既有利于调节局部气候、净化空气,同时具有防火、美化环境的功能,是典型的利用水营造优美居住环境的典范。
圣贤孔子早就发出“智者乐水”的感慨,笔者理解,这里的“智”就包含了水之审美的智慧。具体来说就是水态和水声构建的立体美景。村居环境中的水体利用具有形态,包括水的静态和动态——水面、水流、滴水、落水,水在动静之间体现灵动。水在环境中还具有水声,声音之美对于环境而言正可谓妙不可言。通过水的各种声音更能体会乡村生活的生命律动,感受水声衬托之下热闹的水池嬉戏,或者涓溪水流边的宁静。水之审美调动了人的各种感官,成为可以用“眼”触摸的质料,用“耳”品鉴的盛宴。水将视觉要素与人的听觉、触觉甚至味觉、嗅觉统一,成为村居环境中最具审美意象,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在我国南方,许多古城镇都有永不间流的人工水渠。古城丽江,从雪山流出的泉水从古城的西北湍流至玉龙桥下,并由此分成西河、中河、东河三条支流,再分成众多支脉流向各个街巷。古城主街傍河,小巷临渠,道路随水渠曲折延伸,流经各家院内的泉水,除保障居民饮用、生活的必备,更成为各样建筑空间、各家廊前屋后的精致风景。
自然景观与人居环境的相辅相成
自古有诗“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来形容江南水街的特色。安徽歙县唐模镇银杏村“檀幹园”中镜亭内有一副楹联,就恰如其分地道出了村居环境的山势地貌、四时美景。即,春桃露春浓,菏云夏净,桂风秋馥,梅雪冬严,低僻历俱忘,四序且冯花事告,看紫霞西耸,飞布东横,天马南驰,灵金北倚,山深人不觉,全村同在画中居。村民宛如居住于画卷之中,自然美景时时刻刻被剪切到村落住宅空间的各个角落,与当地建筑融为一体。试想没有俊秀风光的古村村居是多么乏味,而不能在宛如仙境的村中居住又是多么遗憾。至此便更能理解古代文人久居乡野,过着闲云野鹤般生活的妙处。传统村落中往往有若干古树,树龄少则上百年,多则几百甚至上千年,北方古树多为松柏,南方最典型的就是榕树。榕树枝叶繁茂、树冠巨大、树根虬劲,既具有景观价值,同时具有挡风、遮雨、聚气的实用价值,往往成为村落村居环境及其审美空间的地标、视觉的焦点。自然生长的古树已成为村人崇拜的对象,与村人生活紧密相关,古树往往成为村落空间的中心,更成为村人心目中的家园象征,是自然美景与住居传统的必然选择。
村居环境之审美
简单地说,审美就是人的一种心理活动过程,是人根据对某事物的看法而形成的一种主观感受和体验。审美体验作为一种心理过程,就是指设身处地的体会审美对象的情境,将自己主观的情感投射到审美对象中,达到主客体的统一。传统优美的村居环境之所以吸引人,正是人们把自己的对美好自然环境的热爱和对理想居住环境的向往投射到具体的村居建筑和村居环境中,然后再以某种形式赞美欣赏。村居环境审美与社会生活、历史文化、社会观念等方面相关,主要包括两方面特点。
中国传统村居具有意境之美,陆元鼎在《中国村居建筑》中指出:“中国传统村居思维观具有重体悟的特征。主张主体对客体的认识在于直觉体悟而不是明晰的逻辑把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如道、无、理、气等重要范畴都不是言语所能穷尽的。使人在有限的空间中去体悟宇宙的无限和永恒,在瞬时的游历中去遐想生命精神的伟大和崇高。”这种哲学思考反映到审美方面,即从感官愉悦的审美初级层面达到“物我两忘,情景交融”的审美高级层面。中国传统村居的审美标准多来源于传统文化中文学、艺术的审美经验,更受益于古代文人寄情山水村居的雅好。魏晋以后山水田园情节占据了中国文人的精神生活,“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能何尔,心远地自偏”的诗句仿佛使人走进一个鸡犬相闻,安闲静谧,有着读书人隐居的村落,这是脱离了世俗纷繁倾轧,远离尘嚣和私欲的心理思辨。谢灵运、陶渊明首开先河,以诗道出山居和田园居的淡泊无争,使隐居的生活逸趣成为后代文人逃避社会现实、人生苦楚及修身养性的理想生活方式。传统村居文化本身迎合自然的观念,以及文人对村居生活的偏爱直接影响了村居建筑的审美情趣,且其追求自然气息、感受自然真谛的精神,使民间普遍接受了文人崇尚含蓄的意境美标准。
中国自古强调自然界与人的统一性,遵循追求最佳生态环境、完美景观和心理空间的高度结合。直接作用于传统村居审美的首先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虚实关系:房屋为实,庭院为虚;柱体为实,柱间为虚;梁上檐下,花窗内外……其处处体现着与传统水墨画中“计白当黑”相一致的审美经验趣味。另外,村居中的用色除个别少数民族地方建筑如藏族碉楼、蒙古包之外均以素色为美:中原、江南、徽州、云南白族的传统村居大多是青砖、灰瓦,内外墙多用白色;窑洞、客家土楼以土灰色、木本色为主;羌族的石碉楼以石材本色的灰黑色为主;川、黔、滇、湘等地的吊脚楼也多为木本色。房屋构件如柱子、梁、枋、瓦楞等,也是灰色或黑色,只以少量的鲜艳色彩作为点缀,彩色用量极少,宛如传统中国水墨画。这种现象一方面由于官方对民间用色的限制,另一方面则是传统思维观念的影响。灰色是一种抽象色,它包容了所有的颜色,又掩盖着所有的颜色。“这种似有似无的色感,正合中国审美意识和方法,将客体放到一定的‘心理距离’外去静观,在静观、顿悟式的审美活动中去想象物质的本来色彩。”①传统村居中的虚实空间和灰色体系的运用,为人居环境的理想化和完善化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使中国传统文化的意境之美不留痕迹的呈现出来。
建筑艺术是要通过视觉给人以美的享受,而村居之美,首先表现在它的空间与形体符合生活的需要,比例、尺度都要从实际出发,即使较大的住宅,也应注意疏密有致的空间节奏感,厅堂方正开阔,卧室面积适宜,过渡空间小而扁长,体现出简朴适度的价值取向。相比之下,一味求大、比例失控,追求豪华、过度消费的现代住宅,既是资源的浪费,又无任何审美意趣。另外,村居造型还应简洁洗炼,装饰健康淳朴,色彩淡雅,质料朴实天然,毫无做作夸张。湖南凤凰沿江的吊脚楼一半在坡地,一半在江中,从江中望去,建筑美已不在于其讲究或不讲究的立面,而在于其吊脚结构形成的韵律美、构图美,在于其在水中“群体”量的聚集,而这是建筑实体与竹架虚空间及水体相互对照之美。河中山间,细脚伶仃的木桩承载着各家的喜怒哀乐,支撑着所居民族沉甸甸的历史,这种美形成一种气势,质朴而天成。村居风格以朴实淡雅为主,这与中国传统社会崇尚俭朴的价值观念有关,并且官方有大量限制村居形制的规定。如庶民住宅不允许建屋超过三间五架,不允许用斗拱、彩绘,大门只允许涂黑漆,不可以用红色,屋顶只允许用两坡屋顶,不许用歇山顶等。
总之,传统村居建筑及环境结合了各地生产、生活需要,是集体智慧精心选择的结果。村居环境把自然环境、村居建筑、取水景观、人文景观等各因素融于环境中,构筑一方理想村居环境的同时,也影响着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传统村居环境特点及审美研究并非只是学术上的探讨,而是与村居的主要居住者——千万农民的居住状况直接相关的实际问题。毕竟,传统村居体现的和谐关系是自然山川、建筑景观与人文景观的完美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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