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10 | 外国文学论文
《麦田里的守望者》是美国作家杰•戴•塞林格的一部长篇小说。作品自问世以来,很多评论家都从多种角度对其意义进行了解读。生态批评的出现则为这部经典名著的解读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批评视角,在生态主义呼声日益高涨的今天,当我们重读这部著作时,会发现作品中蕴含着深刻的生态学启示。生态批评是“关于文学与自然环境关系的研究”,①是“一种在对环境负责的精神中探讨文学与自然环境之关系的批评”。②当然,生态批评的生态并不仅仅指自然生态,更不限于环境保护,生态批评常常超越文学的层面,思索的是更广义、更深层的生态问题,探寻生态危机的内在根源,反思人类行为的得失。准确地说,生态批评是借用现代生态学观点,从生态视野观察文化和文学艺术的一种批评,并且逐步由对自然生态的关注走向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领域。中国学者鲁枢元把生态批评分为三个层次: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③本文正是基于这三个层面的分类,对《麦田里的守望者》进行分析,透视塞林格的生态智慧。
一、自然生态的解读
回归自然是生态文学一直以来的主题,也是浪漫主义时期作家叫得最响的口号,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卢梭。“带着滋味无穷的迷醉,消融在他自觉与之浑然一体的这个广阔而美丽的大自然中。于是,一切个别物体他都看不见了,他所看见的,感受到的无一不在整体之中”。④这一点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首先,《麦田里的守望者》这个标题就表现了这种优美的意境和诗情画意般的自然美,是体现作者生态思想的第一个亮点。小说标题的灵感来自苏格兰农民诗人罗伯特•彭斯的诗歌《从麦田里走过来》,诗歌中描述的是诗人站在悬崖之颠,望着一群孩子在田野间嬉戏。塞林格从这首诗中得到启发,选用“麦田里的守望者”作为标题,可谓用心良苦。彭斯的“麦田”是情人相会之地,而塞林格的“麦田”则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们逃离成人世界的理想之地。塞林格笔下的霍尔顿只想做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他向往和憧憬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生活。“麦田”是“自然”的缩影,孩子如同自然,充满着纯真和自由。然而当孩子渐渐长大融入社会后,他们与自然的天性渐行渐远,逐渐被成人社会污染、腐化。正如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所说:“嬉戏生活着的儿童,反而更能发现生活的规律和真正的关系,胜过了成人。成人不能有价值地生活,还以为他们自己是更聪明的……真正的智慧在于融入自然,取法自然。”⑤霍尔顿站在悬崖边一边看着孩子们玩耍,一边保护孩子们避免他们掉下悬崖,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防止社会对孩子的异化和腐蚀。这种对于阳光之下麦田的深层次生态挖掘,激发了人类生活的灵魂归宿,也印证了作者追寻人与自然和谐之美的生态哲学思想。其次,《麦田里的守望者》的故事情节也表现了回归自然的主题。全篇小说围绕主人公霍尔顿在纽约的三天流浪生活展开,虽然作者在小说中并没有直接描述人与自然的冲突,但通过主人公所遭遇的尴尬境地,向读者表达了重返自然的强烈情感。走出家庭和学校,霍尔顿目睹的是更加丑陋的社会现实。纽约之行并没有给他带来片刻的安宁和快乐,反而经历了成人世界的光怪陆离,冷漠无情,使他的身心受到了更加严重的摧残。于是他萌生了逃往西部的念头,似乎只有在西部甜美的自然风光中,他才能找到自我的精神家园,才可以获得内心的宁静。在他看来,明媚的阳光、温馨的空气、潺潺的流水、广阔的牧场、幽静的山林才是摆脱社会束缚的理想去处。美国生态文学家约翰•缪尔认为,“人走在大自然的荒野中就可以‘获得新生、重新开始’”。⑥大自然不仅能给霍尔顿提供一个栖居的场所,也是抒发情怀、疗养身心的港湾。只有在大自然,他才能找到孜孜以求的和谐之美,才能摆脱城市文明的丑陋和肮脏,才能找回往昔与花草鱼虫嬉戏的美好时光。霍尔顿最终没有去成西部,没有成就他“山林”和“麦田”的梦想。真正躲入自然怀抱,继续霍尔顿生态梦的是塞林格。其实,塞林格同霍尔顿一样受困于社会之中,在现实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只能归隐山林,做个自在之人。但在他遁世行为的背后,是对人生和人类生存现状的高度关注和深刻反思,呼吁人们回归自然、关爱自然。
二、社会生态的解读
二战后的美国,伴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物质文明变得高度发达,与此同时人与自然的和谐纽带也被机器的利刃斩断了。美国性格中原有的自由奔放的生活热情被对物质金钱的疯狂追逐和奢华的享乐主义所代替,在这种强烈的以追逐利益为目的的“社会生态”下,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一步疏远,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变得表面化、简单化。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塞林格透过霍尔顿的视角,向我们生动地再现了美国1950年代的社会图画,表达了自己对美国当代社会以及人类命运的深切忧虑,体现了一个人文作家对失衡的社会生态的关注。“挣许许多多的钱,打高尔夫球,打桥牌,买汽车,喝马丁尼酒……”构成了以霍尔顿的父亲为代表的富裕的中产阶级的日常生活内容。甚至潘西中学为学生设定的社会目标也是“读书,求学问,出人头地,以便将来买一辆混账的凯迪拉克”。霍尔顿曾用一段非常形象的话描述了汽车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主宰地位:“拿绝大多数人说吧,他们都把汽车当成宝贝看待……要是他们已经有了一辆崭新的汽车,就马上想到怎样去换一辆更新的。”⑦霍尔顿不愿意让汽车这个冷冰冰的铁家伙成为自己的生活中心,更愿意去买一匹有感情的马。他对汽车的排斥,对自然生物的亲近体现了一个人文作家富于人性的价值观和对金钱社会的痛斥。不仅如此,这部小说还着力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和孤独感。在潘西中学,人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人要么太自私,要么太愚钝,要么太放纵,对相互间思想和感情的交流根本不感兴趣。即使在家里这个最亲近的地方,沟通也成了问题。小说中,霍尔顿的父亲从未正式出现过,即使是他的母亲,读者对她的了解也只是从黑暗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这其中的缺失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尽管父母可以为霍尔顿提供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也可以为他一次又一次地更换学校,但父亲的粗暴、母亲的歇斯底里使霍尔顿有家不敢回,有问题不敢说,当然也没有勇气向父母寻求精神上的支持和帮助。这对处在成长期的霍尔顿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也进一步加剧了他与周围环境的疏离和隔膜。即使是在纽约这个无比熟悉的城市里,霍尔顿也难以摆脱孤独寂寞的情绪。他一直像个幽灵似的漂荡在纽约的街头,穿行于各种喧闹的场所之中,但始终无法找到一个真正可以倾诉的朋友。这背后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在美国,同性朋友过于亲密会使人怀疑有同性恋倾向,而异性朋友的交往常常建立在性关系的基础上,所以霍尔顿对同性友谊心存顾虑,对异性友谊又不知所措。他和阿克莱、斯特拉德莱塔、路斯、安多里尼的交流都以失败告终,他反反复复提到要打电话给琴,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可见他并不善于处理和异性朋友的关系。而他和萨丽的约会更加证实了这一点,他们显然话不投机,萨丽不但不能理解他的想法,还给他带来更多烦恼,让他更加沮丧。霍尔顿的孤独是繁华和喧嚣中的孤独,是人群中的孤独。他尽管生活在闹市中,却体会不到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气氛,得不到理解,更找不到心灵的朋友。在塞林格的社会中,物质的繁荣、科技的进步不仅造成人与自然的疏离,导致自然生态危机,而且成为统治人、压迫人的工具,加剧了整个社会生态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