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10 | 文史相关
民间信仰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历来受到众多学者的关注。早在1920-1930年代,顾颉刚、费孝通先生就对民间信仰在民众日常生活中的作用有所研究。新中国成立之初到文革结束之前,民间信仰的研究几乎无人问津。直到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社会史研究的深入,民间信仰又成为研究民俗民风的重要课题。苏州地区的民间信仰,因苏州在全国经济版图上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作为吴文化中心的地位,还缺乏非常成熟和全面的研究成果,更显其研究价值。
苏州自古以来就有信鬼神、好淫祀之风,民间信仰庞杂而繁盛。唐代狄仁杰巡抚江南之时曾经“毁淫祠千七百所,吴中仅置太伯、伍胥、季札三祠”[1]438。然而民间信仰并未因此销声匿迹,反而愈加兴旺起来。到了明代,这一区域的民间信仰更是有了进一步发展,几乎所有人都信奉欲行事、必卜鬼神,如对神?不敬,必遭报应的观念。民间信仰的兴盛对当时的社会风气既有某些积极影响,更有许多负面的作用。
一
明代苏州的民间信仰纷繁多样,仅据明正德年间王鏊所撰《姑苏志》记载,苏州府就有祭祀各式民间信仰的庙宇308处。[2]作为社会生态的组成部分,民间信仰与当地的社会风气有许多联系,形成了明代苏州地区民间信仰的独特样态。
第一,自然灾害与民间信仰。一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将人们想象的苏州粉饰得绚烂无比。但实际上苏州的自然环境并非得天独厚的世外桃源,仅据初步统计,明代自洪武开国至万历年间苏州就经历风霜雨雪之灾54次,兵旱蝗疫之灾38次,其他各类灾难16次,共计大小灾异108次。[3]连番灾难之中,百姓无处可逃、无力可抗,只能祈求上天怜悯,祈求神灵相助,民间信仰由此而日益兴盛。
第二,漕运护航与民间信仰。“苏州一府,赢于浙江全省;松属地方,抵苏十分之三,而赋额乃半于苏,则是江南之赋税,莫重于苏、松。”[4]135吴地所征钱粮上缴朝廷靠的是水路漕运。洪武年间,定都南京,故而运粮路近,耗损亦少。永乐中,迁都北平,漕运转输的难度数倍于往昔。为了祈求路途平安,与航运相关的神灵层出不穷,甚至原本并没有相关功能的神灵,也延伸出了为漕运经商船只保驾护航的功能。根据正德《姑苏志》记载,当时苏州一府规模较大、记载确凿的水神类祠庙多达30处,每县皆有分布,祭祀白龙神的灵济庙更是列入祀典,每年由官府春秋致祭。其中比较值得关注的是常熟的海神李主祠,弘治《常熟县志》中记载:“元泰定间道士邓道枢立李神祠于西庑,以为护法。”[5]766显然在此时海神李主信仰并不受重视,而是作为致道观的护法存在,没有专祠也没有固定司职。不过当其被赋予了保护湖海航运的职能之后,即使仍位于致道观中,但信众日增,香火日盛,到了清末,致道观更是有了俗称——李王宫,可见百姓心中水神的地位非同寻常。
第三,苏州风俗与民间信仰。吴地民风尚奢,明代杭州人张瀚在《松窗梦语》中载道:“至于民间风俗,大都江南侈于江北,而江南之侈尤莫过于三吴。”[6]79平日里最能集中体现奢侈之风的是一年中层出不穷的赛神会活动,浙人张岱偶往苏州一行,便目睹了一场狂欢盛会。“天启壬戌六月二十四日,偶至苏州,见士女倾城而出,毕集于葑门外荷花宕。楼船画舫至鱼?鹦⊥В?兔僖豢铡?rdquo;[7]14根据隆庆《长洲县志》记载,六月二十四日乃是祀二郎神之日。“清源妙道真君行祠,在晏公庙内。国朝所创,神姓赵名昱,灌州人也。……邑中患疡者祷之辄应。相传六月二十四日为神生辰,倾城男女奔赴以祈灵贶云。”[8]101显然,在吴地风气的演变中原本的神?信仰活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第四,地方士绅与民间信仰。明代苏州教育发达,人才辈出,根据吴建华教授《明清苏州、徽州进士的文化素质与文化互动》一文,明清苏州进士共有1779名,其中明代1016名,高踞全国之冠。[9]13-24因为“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士子儒生往往对民间神灵巫觋之流持否定态度,但总体上讲,苏州士绅中纯粹的无神论者是极为少见的,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于民间信仰抱着包容甚或倡导的态度。归有光在为其友嘉定人唐钦尧所撰墓志铭中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唐钦尧)母方构危疾,祷于县之神以求代,疾良愈,每至岁旦,必焚香拜庙以答神。”[10]705此中并未记载唐氏如何寻医问药,而是记其如何求神如何还愿,可见普通知识分子对于鬼神之说多有笃信。对于先贤祠堂,地方士绅的态度则更加重视,“乡(昆山)先生殁而祭于其社……即其遗墓所在而祠之。……祭不可以无田,于是复割田为祭祀。”[11]410
第五,官府导向与民间信仰。有明一代为官苏州者数不胜数,而政绩平庸或鱼肉百姓的贪墨之徒为数甚伙。不少人利用民间信仰与巫觋神棍互为表里,蒙骗、敲诈百姓,将迎神赛会作为聚敛财富的手段,对吴地淫祠滥祀泛滥,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对苏州有惠政、受百姓景仰的地方官员也大有人在,他们大多在三个方面成绩较为突出,一是治水,二则减赋,三即正民风。为正民风,弘治、嘉靖年间先后出任常熟、昆山县令的杨子器在任职期间“表彰先贤祠墓,撤毁淫祠百区,悉取土木像投诸水火,禁绝僧道巫祝游民及四月十五日山神会,尚鬼之俗为之一变。”[12]406相较杨子器,苏州名留青史的贤守令况钟又是另一种态度。“况公之守吴也,首建泰伯庙,续建县学、社稷坛、五贤祠、韦苏州祠、范文正公祠,泊及广、惠诸庙……所谓五显之祀,庙食于吴者久矣。公固爱民如子者,闻神能荫庇吴民,爰就故宋貌,葺而新之,以进诸山川社稷之祀也,亦固其所。”[13]16无论是打击也好,扶持利用也罢,作为封建官员都是为了使苏地民风转浇为淳,敛华为实,教化民众,维护封建纲常,巩固统治秩序。
二
民间信仰作为社会生态的一部分,与社会风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有众多儒生士子言辞激烈地抨击它,但它不仅能在明代长期存在,而且还能延续发展至今,足以说明其在民间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概而言之,其对社会风气的积极影响有以下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