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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电影创建出的母体性特点透析

2021-4-10 | 电影电视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第五代导演横空出世,带领了西部电影的潮流,一扫中国电影银幕的陈腐气息,将中国电影带入了一个崭新而辉煌的时代,在国际上也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同五六十年代风起云涌的法国新浪潮一样,这股新兴的代表着艺术家崭新生命力的电影艺术潮流不到十年间很快就过去了,但是也依旧同法国电影新浪潮一样,西部电影的艺术风格和思想内涵,对中国后世的电影产生了深刻而久远的影响。西部电影所探讨的中国西部地域文化对于中国历史、文明、人文的力量感召,使得西部地域在中国电影或者说在中国艺术中都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人文价值。

 

西部电影的浪潮过后,中国的电影创作并没有停滞,继续探索着适合于中国电影发展的道路。之后的电影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西部电影中的人文价值对于中国古文化、中国身份认证和一种价值的载体与代表的影响;西部电影所折射出的西部地域在之后中国电影作品中的形象与象征,较之从前塑造者更加向电影本体抑或向文化指向延伸开来;西部电影所蕴含的地域价值和人文气质将整个的西部地域树立起一种整体的形象,这种形象是古老的、传统的、荒凉和悲情的,但同时最为根本性的却有一种符号化的母体性特征。

 

母体形象:西部电影的符号塑造

 

“中国文化界对传统的反思和寻根意识的明确,造就了强大的时代氛围,突破旧有规则,更重视人在历史文化中的处境,思考环境对个人的影响等已成为现实化命题。于是第五代电影人应运而生。”①西部电影成长于一个文化“寻根”的时代,所谓寻根,“就是寻找一个民族的群体和个体存在的价值根据和意义归宿,寻找生存的精神形象。”②在中国文艺界整体浪潮的推动之下,电影界也点燃了寻根的烛火,并且与文学、绘画等艺术门类一起“不约而同地找到了中国西部”。“西部文化说到底就是传统汉唐文化、黄河文化、巴蜀文化、云贵文化、西域游牧文化等的多元共生体,是这些多元性文化内在的精神的延续与扩张,从而形成了以黄河文化为核心表征的中国传统文化体系。”③也可以说,在这场文化浪潮之中,西部电影起到了一种先锋作用,将中国西部的地域文化形象完整而又立体地塑造在了世界人的面前。通过影响手段,赋予西部地区以灵魂和生命,西部地区成为一个鲜活的具有永恒的象征价值的地域物象。

 

《黄土地》作为第五代革新中国电影的第一把利剑和西部电影的拓荒作品,它用如此犀利和沉重的视觉语言,带着一种仰视的、叛逆的态度对黄土地给予了人性,在中国西部电影最初的“寻根”过程中,已经下意识地将西部地域与祖先、与人本身结合在了一起。在这部电影的地域物象当中,有两者比较重要,分别是黄土地和黄河。黄土地具有父亲的色彩,父性的那种冷酷严肃、独断专行的性质在黄土地中显露无遗,首先是因为黄土地在画面当中的绝对的优势地位,在顾青刚刚出现的那一场戏和翠翠提水的那一场戏当中,黄土地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画面空间,而人物却处在画面的一个极其陪衬的位置;其次是因为作为黄土地的“衍生品”的窑洞也同样作为传统父性的角色出现,在婚礼那一场戏当中,人的位置被窑洞越压越低,更显示了传统/父亲/土地力量的强大。在人物塑造上,我们也可以看出由于翠翠的成长之中母亲角色的缺失,所以显示出翠翠的生活充满了对于冷漠父亲角色的畏惧,无论在院落中、房内还是路上,她总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尤其是翠翠做饭的一场戏中,阴影笼罩着她孱弱的身影,她的脸庞时明时暗,四周黑洞洞冷冰冰的墙壁仿佛父亲的表情,在顾青不断地追问之下,她也并不作答,但是姑娘的表情却表现出一种犹豫和彷徨。这一场戏里,黄土砌成的简陋的厨房就像是牢笼一样把年轻姑娘的梦想用父亲的冷漠紧紧束缚起来。最终她试图逃离不幸的婚姻,也是对父亲/黄土地的一种叛逆和反抗。

 

如果说电影中黄土地是父权的象征,那么相对应的那奔腾在黄土高原脚下的黄河,则应该是与之相对应的母性的代名词。尽管在窑洞中、土地上翠翠显示出一种紧张冷漠的状态,而她在黄河边打水的那一场戏里却很不一样。黄河水缓缓地流淌着,包围着姑娘,更像是一位母亲在用温柔的手抚摸她的女儿。翠翠唱着歌儿,用木桶在河上轻轻地漂掉泥沙,朝阳洒在她的背上,此时的翠翠已然没有了那种防御性状态,整个画面所展示的是一种和谐委婉。最终的结局是翠翠在反抗的过程中被淹没在滚滚的黄河里,同是说明即便是温柔的母亲,作为代表传统的老一辈也不能容忍她的背叛和反抗。事实上,在这部作品里整个的西部地域是由父性/黄土地和母性/黄河构成的,相对比较偏向中性,是属于早期西部电影创作者们对于中国地域文化中西部地域的初步解读。

 

黄土高原的母体特色,在《红高粱》里表现得更为鲜明。首先,“我奶奶”美丽健康,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青春的力量,在“野和”的一幕戏中,她身穿大红棉袄,在铺平的高粱地里躺着,苍凉的唢呐声吹响了耀眼的太阳,照射着金黄的土地和那上面摇曳着的大红的高粱,“我奶奶”九儿的身体与大地和而为一,“我爷爷”余占鳌跪在“我奶奶”那神圣的身体前,极度仪式化的过程中,神圣的母性的身体与黄土地、红高粱、耀眼的太阳、响彻云际的唢呐几个物象相与为一,共同构成这份崇拜的精神图腾。此时,女性与地域之间构成了一种相当意义上的整合关系,让女性最为典型的生殖特点在这种崇拜之中赋予地域,使得地域也具有一种母体的特性,而生活在其中的人也正是在地域/母体内寻找新自我、成就新生命的主体,从而使得地域更具有母体的特性。其次,九儿这一形象,尽管表现的是年轻叛逆的形象,但是她的叙事身份却是“我奶奶”,也可以说,这是作者对于九儿这一形象母体身份的一种进一步的确认,反之更加深了西部的地域母性特征,让电影中的西部地域文化更增添了一种孕育与生殖的力量。

 

在西部电影开拓者的影像里,那些漫漫黄沙或是千沟万壑,芦苇激荡或是黄河飞瀑,都事实上成了中国人内敛的血脉的外向化辐射。《黄河谣》中当归和他的队伍远远地走在九曲十八弯漫长而雄浑的黄河故道上,他自己也正如自己的血液,慢慢地流淌着,让人生一步又一步的在这片土地上成长。黄河故道与路两旁的黄土山,仿佛是母性的子宫,让血脉的流淌孕育出更新的生命。尽管人生的旅途布满坎坷,但是黄河故道是他永恒的道路,也是在这条道路上,当归让自己成长起来,从而孕育出更新的生命来继续承担起这份生命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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