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传统艺术论文
如果说民国之前的民俗历史承继与存在状态是源自于民间民众自发形态的历史延续,那么自民国开始,中国的民俗文化开始纳入学术研究视野,可以说,民国的诞生与中国民俗学研究的兴起是同步的。当时许多文人学者投身于民俗的调查与研究工作,周作人应是民国时期较早涉足民俗学研究的学者,早在1914年他在谈到儿歌童话时就指出:“儿歌童话,录为一编以存越国土风之特色,为民俗研究儿童教育之资料。”②1922年他在《歌谣周刊》的“发刊词”中又提到歌谣作为民俗学上一种重要的资料,应辑录起来,以备专门的研究。虽然其后1926至1927年间,由于段祺瑞政府的黑暗统治和对知识界的残酷弹压与文化查禁,一些民俗学者纷纷转到广州,又重新将《歌谣周刊》的旗帜树立起来,并与1927年在中山大学创办了《民俗周刊》。此后常任侠、岑家梧先生对于民俗研究做出的卓越贡献更是丰富了民国时期民俗文化研究的文本,并初步形成了注重理论阐发和实证研究相结合的民俗研究学术传统。民国时期民俗特色处于如此大变动的文化背景中,既承继了旧的风俗传统,又有新的风俗变革,破旧立新中的民国民俗文化就是在这样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和发展起来、保留在每一个民族中间、具有稳定的形态,它以其固有的模式得以传承,也以其特有的方式得到延续,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就在每个民众的身边。特别是在与新兴文化思想以及外来艺术文化的交流、对话与碰撞中,其风俗特色就会更加凸显出来。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显示出民国时期民俗文化自身的力量及其影响力,以及交流与传播的重要性。
1871年出版的《原始文化》,在此以后,传播已成为人类学中的关键性词语和概念,并且也成为民俗文化研究中的一个关键问题。民国时期民俗文化由于其自身特质之所在,在对其研究应愈来愈关注和重视的同时,也应该关注此间民间风俗的传播及其生态问题,以此来考察民俗文化如何在传播生态层面保持其生命力与影响力的。因此,从传播生态视域切入对民国时期民俗文化的研究,可拓展民俗文化理论研究的视野。“传播生态”是美国传播学者大卫•阿什德(DavidL.Alt-heide)提出的一个概念。“传播生态指的是情景中的传播过程”③,它是指社会传播行为发生的整体系统环境,包括人自身的因素、信息技术媒介的特性、传播的开放性和易接近、易获取性、易交流性等,在这个互动传播过程中就会形成“传播生态环境”,并对现实环境产生影响。关于“传播生态”的概念,主要可从三方面来加以理解。首先,传播生态是研究传播符号在人类事务中所扮演的主导角色,看重的是传播符号的演化过程;其次,把传播生态看作是在20世纪以来社会迅速而剧烈变迁的背景下对复杂的传播环境的研究;其三,传播生态考察传播媒介怎样影响人类的感知、理解、情绪和价值,以及传播环境如何影响或促进我们的生存机会。由此可看出,无论是对于传播符号演化本身的研究、还是对于具体社会语境下人类生存状态的研究,传播生态终究离不开对于环境的研究。
民国时期民俗文化的传播生态研究,正是以此为理论引导,把民俗文化置于20世纪这个特殊又斑驳的时代背景中,研究当时环境对于民众生活、民间习俗、风俗面貌所构成的影响,同时探究民俗作为特殊的传播符号在特定历史时期的演化变迁和文化涵义。这里的传播生态,首先看作是一种视角,对媒介、信息及传播活动过程与关系进行可持续的生命关照;另外,民俗文化中的传播生态也是一个领域,它可将传播学、生态学、艺术学、社会学等相关学科进行综合研究,拓展交叉研究领域。
民国民俗文化的传播生态特征
民俗文化涵盖的领域极广,从生产劳作到衣食住行,从人生礼仪到信仰禁忌,从岁时节日到民间戏曲,无不渗透着民俗文化。截取民国时期的民俗文化进行考察,可有助了解民国时期历史、民众心理特点、思维方式和民族精神等。民俗文化“不仅要研究俗民们传递了什么,即研究所传的民俗符号的内容与形式,而且更重要的还要研究俗民们是怎样传递那些用民俗符号构成的民俗文化信息,亦即研究“传”的活动本身。”④民俗文化不仅要关注其本体特征,也应关注文化受众的生活环境和活动特质,不仅要研究民众怎样传递民俗文化信息,还应重视为何要如此传递民俗信息,也即“人—环境”作为探析民国民俗文化的两个重要元素,对于其传播生态考缺一不可。民国时期,还仅是现代传播媒介出现的滥觞期,在大众传播媒介尚不发达或传播手段较单一的传统习俗环境中,民俗文化信息“传”的传统形式是如何与大众传播的现代传播形式形成碰撞和重整融合的,对于民国时期民俗文化的传播生态研究,正是要研究民国社会中的各种活世态,要立足于具体历史环境对民俗文化的生存状态与发展变迁进行思考,关注点简而言有三:首先,传播生态关注民俗文化传播过程和互动中的各种关系;其次,传播生态研究为民俗传播中的话题提供一个空间和关系的基础,使它们有机的结合在一起,相互联系;再次,民俗文化传播是一个发展的过程,是变动的,传播生态研究考察民俗文化生长的环境及对人们的影响,揭示传播与民俗文化变迁不可分割之密切关系。下面以民间戏曲艺术的演变为切入点来透视民国民俗文化的传播生态特征。民间戏曲艺术,作为民俗转型中的艺术传播,“民国时期的戏曲艺术发展有以下特征:一是随着上海、天津、广州、武汉、重庆、成都等沿海、沿江大都市的兴起与繁荣,一些曲艺艺人纷纷流入城市行艺,在竞争中使演唱水平得到提高,促进了戏曲艺术在城市的繁荣与发展。二是为适应城市各阶层文化娱乐的要求,茶楼、书馆、戏园、杂耍园子遍布,为城市曲艺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条件。三是随着反帝、反封建斗争,尤其是抗日战争,爱国主义思想深入人心,出现了大量反映抗战爱国的新作,顺应了民心。四是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曲艺这一属于大众人民的艺术吸引了一批专家学者加入其间,并有许多人进入了戏曲艺术研究领域。”⑤清康熙以来,在民间产生的如“梆子戏、皮黄戏、秧歌道情戏、花鼓戏、采茶戏等地方戏曲如雨后春笋般的发展起来”⑥,这些新的声腔发展势头迅猛,有研究者认为清光绪至抗日战争之前的近现代,是我国地方戏发展的黄金时期,这其中当然包括有民国时期。
无论从创作题材、语言风格、还是舞台表演、故事模式上看,民间戏曲的表演风格较为简单、形式轻松活泼、生活气息浓厚,但也存在艺术性较为粗糙等特点。源自于民间舞蹈与民间说唱的民间戏曲大多是在会社、灯会或乡村集会上表演,鲁迅的小说《社戏》中就有对这种曲艺表演形式与场面的描写:“最惹眼的是屹立在庄外临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戏台,模胡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画上见过的仙境,就在这里出现了。这时船走得更快,不多时,在台上显出人物来,红红绿绿的动,近台的河里一望乌黑的是看戏的人家的船篷。”多美的一幅“社戏”场景!清末的地方戏受到底层劳动人民的强烈欢迎,它以通俗易懂,贴近民众的大众艺术表演形式解构着封建阶层所构筑起的道德规范和伦理制度,因此遭到自康熙以来到雍正、乾隆历代封建统治者的严控甚至禁毁。但更多的较为远离社会意识形态的民间小戏仍在民国期间得到了发展和沿袭,如流行在云南、四川、贵州、湖南湖北等地的花灯戏,则是利用每年正月十五闹花灯的时节,结合人们的岁时民俗文化,边唱边跳的一种民间表演形式。清纂民国修《湖北通志•风俗二十一》中记载:“正月十五为灯节,前数日为试灯,十六以后为续元灯……有所谓花灯者,妆饰男妇,沿门唱杨花柳曲及荷花、采茶等歌、尤敝俗也。”民国时期,随着末代王朝的灭亡与鸦片战争以来反侵略的革命运动,社会形态与民众观念发生了激烈的变化,西方外来新学说对国人学术思想的冲击、传统的封建思想文化的遗存,以及在夹缝中生存以求一席之地的民间文化,多种社会思想与文化观念都处于动荡摇摆期。社会与文化环境的变化使这个时期的民间戏曲创作与表演形式在一定程度上也传播出相应的信息内容,民间曲艺所负载的信息传达着民国时期民俗真实的时代政治内容。这个时期的民间戏曲艺术的传播承载着其民俗文化转型中所透视出的时代社会变迁与审美意识形态的属性。清末到民国时期直至建国初期,我国约有300多个地方剧种,上演的剧目则更多,而时至今日尚在存活的地方戏只有几十种了,活力较强的则更少。比如建国初期仅山东省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剧种就有十余个之多,山东地方剧种的代表首推柳子戏,中国古代四大声腔剧种“南昆、北弋、东柳、西梆”中的“东柳”就是指山东柳子戏,但柳子戏的发展受到了各种因素的制约,之后在数百年的传承中,柳子戏几近消亡。究其原因,应该是地方戏曲类的民俗在社会转型期的文化传播遇到了一些问题,需要找到解决的办法。的确,任何文化都需要传播,而任何文化传播都面临历时性传播与共时性传播两个方面,就历时性传播而言,我国许多传统文化面临传承难以为续的问题,有学者尖锐指出:“近现代戏曲作家数量少,而且大多数以整理改编旧戏为职,新创作的戏曲文学名著寥若辰星,接收欧风美雨洗礼的文学巨匠多致力于追逐现代品格的小说、诗歌和话剧创作,少有人涉足戏曲文学创作。新时期戏曲文学仍然存在缺失:部分作者仍热衷于搭乘政治快车,简单配合现实;用民族性取代世界性,缺乏走向世界的自觉意识;剿袭导致少数作品雷同,趋同导致对作家艺术个性的遮蔽;部分作品出语粗疏,诗性品格丧失。”⑦这是从民间戏曲创作主体的缺失层面痛感戏曲艺术品种与个性化风格的丧失,原因源自近现代以来的民间曲艺传播生态的“欧风美雨”环境、到新时期仍把其传播看作为政治意识形态的附属,由此所造成的作为创作主体的人对于艺术感知与价值的变异。就共时性传播而言,又涉及到传播受众的文化接受问题,同样在社会环境不断变迁、异域民俗文化不断冲击本土的文化语境中,我们的文化受众是否乐于接受本土民俗文化,还是热衷于国外民俗文化的崇拜,传播媒介和生态环境的营造应在此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从传播主体到传播环境再到传播受众,如何协调各种关系,以达到民间戏曲艺术在民俗转型中的艺术传播的生态平衡,是一个值得深思并深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