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哲学类论文
本文作者:孙慧 单位:吉林大学哲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心暨哲学社会学院博士生
近代哲学开端于笛卡尔的一个原则,即“自我”的存在的自明性是毋庸置疑、坚不可摧的。这一主体性原则贯穿了整个近代哲学,人的理性从此有了自己的位置,理性自身有获得知识(真理)的能力。然而,笛卡尔却止步于“自我”存在的自明性,而再无对“自我”的追问。对自我(理性)如何获得知识成了经验论和唯理论争论的焦点。直至康德,才通过对人类理性的认识能力的考察和规定而追问了“自我”,清理了经验论和唯理论混战的战场。到了黑格尔那里,人的理性能力终于获得了最高的地位,理性取代了上帝。我们看到,近代哲学的发展进程就是不断确证人类理性的获得知识(真理)的力量和价值的过程;近代哲学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为知识奠基,使哲学成为“科学的科学”。同时,这样一个被越抬越高,直至代替了上帝的理性,就免不了脱离了人、脱离了人的世界,成为“狂妄的”、“冷酷的”、“无人身的”理性。透过哲学发展的历程,我们看到,整个传统哲学自古希腊源起直到黑格尔那里完成,都在为科学知识的获得提供保障。
传统哲学为自己确立的主要任务就是为人的有限存在提供一种无限的、绝对的存在基础,使人能够达到“把握和解释世界的全体自由性”。否则,人的存在、认识的确定性和客观性就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在宇宙中飘忽不定,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无论是古代哲学寻求的“理念”、“共相”,还是近代哲学寻求的“存在”、“意识”,都是将人的生活世界贬斥为在其对面的“现象”。如果说被称为“自然形而上学”的古代哲学,是尚未意识到人的主体性而遗忘了人,那么被称为“主体形而上学”的近代哲学,则是自觉到了人的主体性,却将作为主体的“自我”逐步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彼岸世界的“绝对理性”。它在寻求人的生命意义和价值的同时却又恰恰失落了人、失落了人的生活世界,失落了意义。作为知识论立场的传统哲学,是把哲学看作具有最大普遍性的科学。随着17世纪以来科学(主要是物理、数学等自然科学)的逐步发展直至19世纪末科学(如生理学、心理学、语言学、逻辑学、脑科学、信息论等)彻底从哲学母体中独立出来,科学的研究领域从物自体延伸到人自身,逐步将哲学驱逐出了其“世袭领地”。哲学变得“无家可归”了,在这个意义上,科学终结了哲学,作为知识论的哲学完成了。
知识论的哲学被科学终结之后,是不是整个哲学都被终结了呢?以逻辑实证主义和分析学派为代表的现代经验主义认为,科学和哲学共同起源于人类的求知渴望,而当科学彻底从哲学母体中独立出来之时,作为“知识总汇”、“科学的科学”的哲学也就终结了。逻辑实证主义说得没错,哲学不应“狂妄”地凌驾于科学之上。但同时,逻辑实证主义将传统哲学的一些命题如泰勒斯的“世界的本原是水”,赫拉克利特的“世界的本原是火”等命题理解为一种事实的陈述,并将其斥之为“语言的误用”,只“提供知识的幻相而不提供任何知识”,应该彻底“拒斥形而上学”。逻辑实证主义不是将这些哲学命题理解为寻求人类生存根基的人类自我意识的理论表征,而是合乎逻辑地提出哲学要想涉及科学领域的话,只能以科学的方法来改造哲学,使哲学成为“科学的副产品”。这种观点彻底取消了哲学作为人类把握世界基本方式的独特功能和性质,在现代经验主义那里,哲学失去了其独立意义,不仅是知识论的哲学被终结了,关怀人的哲学也被彻底终结了。许多现代哲学流派开始自觉到,没能成为科学的哲学在现代具有完全不同的思想任务,那就是回到被传统哲学遗忘和失落了的人的生活世界。生活世界不需要分有、服从某个高高在上的彼岸世界的绝对理念或上帝,生活世界是人生活于其中的由人创造的现实的此岸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不仅存在对真理的追求,更存在着对人的价值和意义的寻求。追寻“意义”之所以必要,是因为被传统哲学遗忘的人的生活世界是“有意义”的。人为何具有一个“有意义”的生活世界,这归根结底源自人的特殊的存在方式———具有自然性和超自然性(社会性)的双重存在。
人作为世界上的存在物,作为物质世界链条上的特定环节,有其自然性的一面,它以物质世界作为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受制于、服从于物质世界的规律。这是人的自然属性。然而,人之为人的根本属性不在于人的自然生命属性,而在于人超越自然的属性。正如马克思指出的,“动物和它自身的生命活动是同一的”,它只能局限在它的实际需要和有限经验的范围内,而只有人才把“自己的生命活动当作对象来对待”。即在自然中生成的人类,却要认识和改造自然,把自然改造成为对人类而言具有真善美价值的理想世界。正是人的有意识的创造活动使得人类从动物式的“生存”(按照自己所属物种的尺度的生命活动,一代一代地复制自己),转化为人类“有意义”的“生活”(按照物的尺度和人的尺度的统一去改造世界,一代一代地发展自己)。同时,也创造了一个和动物的“生存世界”相分离、相对立的“生活世界”“、属人的世界”,创造了人类自己的“历史”。人的自我发展,是人的全部活动所创造的历史,这就是人的全部活动创造的人的“生活世界”的全部意义所在。人的全部活动创造了“有意义”的生活世界。然而这个“意义”本身却成为渗透于人的全部生活当中、贯穿于人类生活始终的大问题:“意义”是什么?什么是“有意义”的?什么是“无意义”的?怎样做是“有意义”?如何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根据是什么?“意义”问题,就成为伴随人类创造“意义”的整个过程,并深刻影响人类文明进程和人类自身命运的大问题。人类对意义的自我追问,实际根源于“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康德《判断力批判》中就曾在探讨人的知性能力时说过,可能与现实的区别只对人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