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电影文化论文
作者:毛琦 单位: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掠过那些交织着生命印记和历史变迁的视听景观,人们得以触摸并为之怦然心动的,是尖端科技水平与天马行空之想象的奇妙碰撞。而所谓影像的真实意义,是在貌似虚幻的光影背后所映照出的,人们对永恒命题的迷恋与追寻,以及对自身命运的冥想与焦虑。正是基于这样一种穿越梦想和现实之间界限的独特能力,使得电影能将人们感受真切且普遍关注的社会现象,演绎为富有感染力的叙事情境进行更广泛而直观的传播,或近距离展现客观世界的本色原貌,或借助虚构的角色和引人入胜的剧情,在银幕上重新唤起人们对于现实问题的思考与理解。
这种把社会语境和叙事语境相互对接的实践特性,在进入新世纪以来,突出表现在关于生态问题的多元思考上:在社会层面,人类正在越来越频繁地遭受环境恶化所带来的巨大灾难,“末日意识”散布全球[1],关于如何改善生态条件,让自然界重归和谐,成为街知巷闻的热点话题;而在电影的叙事层面,这种由于生态失衡所引发的天灾人祸被集中、加速或放大,成为骇人听闻却又逼真可信的惊险事件,反复挑战着观者的视听神经,电影本身,也越来越多的融入一种自觉的生态观念与反省精神。电影中所谓的“生态观念”,并非“站在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上,对自然或环境的简单描述和肤浅赞美。更不是利用人类以外的物种和生命,来象征、比喻或衬托人类的性格特征和精神气质”[2]。而是尊重各种生物形态的生存意志,并且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为出发点和终极标准的是非观念与价值判断。事实上,在反映生态危机和自然灾难的电影当中,人类角色往往是悲剧事件的始作俑者和直接受害者。而最终消除生态问题,挽救人类命运的,常常是那些不再将自然生物视为人类谋利工具,能够抛开狭隘的族群观念,并真正对自然和生命抱有尊崇与敬畏之心的角色类型。
一、唯美与真实:生态景观的全息记录
在影像中追溯自然世界和生灵的美好,人们也许更愿意从一些历久经年的动画电影里找寻。比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鼹鼠的故事》,曾经以如水墨丹青般的绘画风格,原始拙朴的笔调,从孩子般纯真、善良而活泼的小鼹鼠的视角,为我们勾勒出简约而动人的森林景象。而在宫崎骏的《龙猫》里,河流清澈,绿树成荫,枝蔓高耸入云,孩子们与森林间的精灵嬉戏玩耍,野花小草在柔和的晚风中恬静地摇曳着身姿。这一切,其实都是电影“原生态”主题的诗化表达。而阐释这一主题最直观的形式,莫过于将摄影机面对人类以外的生物世界,用纪录片式的影像语言描摹出它们的生活景观。作为电影类型中被公认的最具文化品格与独立精神的片种,纪录片在生态观念传播过程中,往往起着核心的作用。
与以往传统科教片有所不同的是,经过英国BBC、美国国家地理频道、Discovery等节目制作群体的多年经验积累,目前许多优秀的纪录性电影无论在投资数额还是在拍摄技法上,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许多作品不仅耗费漫长的拍摄时间,动用大量最先进的摄像设备与技术,在艺术的把握上更是精益求精,可谓是不计成本地进行制作,作品本身常常也成为超越时空,值得永久回味的银幕经典。如法国导演雅克•贝汉2003年拍摄完成的《微观世界》,作为一部纤毫毕现地将昆虫世界绽放成为视觉奇观的纪录电影,它花费了导演20年时间,最后剪成73分钟的片长,呈现于世。被人们的日常生活所忽视的脚下,平素默默无语的生命渐渐显影:从蚂蚁搬家、蜜蜂采花、甲虫大战、蝴蝶破蛹而出,到蜘蛛吐丝、蜗牛互相致意、孑孓变蚊虫飞离水面……一系列昆虫们生息繁衍的过程,被耐心而细致的镜头准确地捕捉。同时,导演也充分调动音效、剪辑和摄影机的运动,如工笔画似的,记录下悬挂蜘蛛网上的雨滴、彩色树叶所映衬的蜜蜂、蝗虫摆动的触须,以及靠近露水的瓢虫,配合以或诙谐或紧张的声画效果,营造出富有动感和节奏的自然风景。
导演随后拍摄的另一部影片《迁徙的鸟》更是将纪录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所拍胶片长达450公里,动用十多位飞行员和一支专业科学考察队,配以自然和谐的背景音乐,全程记录候鸟南迁北移的旅程。在生命轨迹的冥冥指引下,候鸟们克服种种恶劣的自然环境,穿越狂风乱沙与冰天雪地,翱翔在浩瀚无垠的汪洋大海之上,为保护幼崽与天敌顽强对抗……一切的努力与忍耐,都只是出自于最简单的求生和繁衍之愿望,如同开篇旁白所说的,是对生命的守护与承诺。同类题材还有讲述南极大陆上企鹅生存境遇的《帝企鹅日记》,在数千年来荒无人烟、冰雪覆盖的南极世界,可爱、滑稽而又顽强的帝企鹅种群,以它们的勇气与智慧,演绎出震撼人心的生命故事;而《深蓝》则引领我们潜入海底5000米,进入抹香鲸“深蓝”的人生历程,这只两岁时就经历生离死别的深海之王,跨越重洋,终生都在搏斗和旅行中度过,也目睹了人类对海洋日益贪婪的侵略;2009年,由吕克•贝松监制的电影《家园》则带领观众俯瞰地球的美丽与创伤,完成了全球50多个国家的空中拍摄,以警示人们对生态问题的重视,对生物资源的珍惜。
除了相当程度的投资规模和时间成本,这些美轮美奂、如同传奇史诗一般的影片还具备这样一些创作理念和艺术特征:首先,它们在物质和技术上的投入,虽然多半通过商业组织赞助等途径筹集,但制作本身,力求达到最忠实的情景记录和最完美的拍摄效果,而非出于任何炫耀或者商业的炒作;其次,作品当中人的形象,始终是被淡化的,是自然界生物的陪衬而非主体;再次,在拍摄过程当中,创作者努力与生物之间进行有效沟通,在设法亲近它们并了解它们的习性,使之逐渐消除对人类的戒备之后,才开始正式的拍摄工作;最后,对于“忠实再现”和“艺术加工”两者的尺度把握,始终遵循“既高度重视生物的本来面貌,又适度借助视听元素来渲染气氛,强化情绪”的艺术原则。这些创作理念和实践手段,既体现了现代纪录片与传统科教片的诸多差异,也充分折射出在大众娱乐甚嚣尘上的今天,该电影类型为适应商业形势的快速变化所进行的合理调整。
二、怀旧与反省:生态处境的文化忧思
如果说,那些用高清数字摄影技术所铭刻的,是一些唯美精致得让人赞叹的视听胜境,是赏心悦目、涤荡心灵的梦幻旅程,那么,翻转过来,也有可能是倒映残酷真相的多棱镜,从中可以窥探得到,在华丽影像的背后,自然世界由于科技文明的极度扩张而变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另一面,以及作为生物环境的入侵者与改造者身份、而非胜利者身份出现的人类形象。早在《鼹鼠的故事》中,就有很多地方表现文明生活的种种“不自然”,当鼹鼠和伙伴们在森林里快乐地嬉戏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的参天大树在机器的侵袭之下,成片倒地,它们只能挤在一根小木桩上,惶惑无助地四处张望,并为保护路边的一束野花在城市里仓皇奔突。影片多次表现出森林/社会之间的二元对立。前者是洁净的、祥和的、种群是多类别的;而后者是污浊的、忙乱的、是以机械工业化复制为基本特征的,形象地体现了现代科技文明对农耕社会的颠覆,对生物环境的破坏,对生命本真的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