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传统文学发展论文
本文作者:邓晶华 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一模糊的文学记忆
故事性电子游戏与传统文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娓娓讲诉一个又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营造出超越于日常平庸生活的时空,提供给接受者一份别样的体验。同时,像文学一样,它也受制于现实语境,折射着特定时代的光芒。故事“Atbeginningistheword,andthewordisgod.”———《Bible》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对有限的个体而言,生存价值的追问,在于对死亡和虚空的战胜。于是才有了人类浩如烟海的精神遗迹,有了诗意的太息、哲理的透析和叙事的超越。米克•巴尔《叙事学》告诉我们:“叙事就是由代理人讲述故事的文本。”作为文学的基本文化表征,故事因饱含人文意蕴而联通了过去与未来。没有它,个人的一切都将成为无法评价、无法对应、无从预测的偶然。即使是非叙事性的抒情作品,也往往是利用情感讲述心理的故事。从个人扩大到群体,故事的讲述更负载着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文化传统和人格精神。抽象的学说和观念总要具体化为故事中的人物行动,才能引人倾听、揣摩、眷恋、铭记和回应。故事是意义世界的基本构成要素之一。
在叙事性电子游戏中,脚本是故事的讲述者,它限定了整个游戏的推进,具有绝对重要的意义。从文本形态考察,叙事性电子游戏文本先天就包含视觉和语言两个方面,后者常常鲜明地凸现在游戏进程中的角色对白和无处不见的文字标识上。如《轩辕剑》系列游戏的开篇引语“中华开国五千年神州轩辕自古传创造指南车平定蚩尤乱世界文明唯有我先———孙中山”,浩荡恢弘的句式暗示(至少标榜)着这个游戏的设计理念———历史纵深的视角选取和民族文化的精神传承———甚至让人回想起史诗叙事的宏大风格。当然,游戏文本的语言学特征,更主要的还呈现在叙事的结构上。历史地看,电子游戏超越了电影,而电影又脱胎于戏剧。在戏剧动作因果对应的线性推进中,故事性和情节要素总是一再被强调,具备显而易见的话语中心特征。即使后现代社会“视觉转向”了,从戏剧的布景发展到电影的蒙太奇,再发展到游戏的以假乱真,但我们却发现“叙事”本身却并没有减弱,由于形式的丰富与拓展带来的陌生化效果,它反而得到了巩固和强化。电影的蒙太奇用跳跃、拼接、摇曳、压缩、叠加等手法影响着现代小说,形成了一种对破碎摇曳的世界的独特感受。而相较之下,故事类电子游戏在对叙事的开拓上则走到了更远,它最突出的特权在其“交互性”———玩家通过角色扮演,在游戏过程中保持精神上的投入和行为上的反馈,并对人物和情节作出程序允许的范围内的修改:如一件新奇的事、一个诡绮场面、一起凶杀、一个关卡等等———这些使玩家们相信生命的流动可以自由选择。整个过程也不再是被观看的故事,而成为亲历的事实。尤其是大型网络游戏,让千千万万兴趣相投的玩家在一个虚拟环境中邂逅,于熙来攘往中上演各自的恩怨情仇,叙事的复杂程度和可能性几乎趋向于无穷。由于玩游戏的过程不是通过手动进行的简单复述,而是直接介入编写故事结局的“讲诉合作”,当代的故事听众早已不再甘于唯唯领命,某种程度上他们要决定讲诉者和故事本身的命运。
超越“这张时间的网,它的网线无限接近,交叉,隔断,或者几个世纪毫不相干,包含了一切的可能性。”———博尔赫斯《交叉小径的花园》按照词源学进行解释,“故事”的本意是“过去的事”;无独有偶,英语中“story”的古意“史话”也强调相对于现在的“从前”。但“故事”却不必用“过去确曾发生”来实证,虚构性让故事自成体系,享受着不假外求的特权。在《一千零一夜》中,美丽聪慧的山鲁佐德公主通过夜复一夜地讲述故事,感化了残暴的国王,从而幸免于死———正是故事的意义插入,一次次推开死神而延续了她的生命。这隐晦地暗示了人类讲诉故事和倾听故事的缘由:自然命运支配下的一种触及永恒的生存智慧,静观无时间本身就是无时间的!既然超越了现实,又要为现实中的接受者所理解,故事应当既陌生又熟悉,平行于现实又隐喻现实,让日常经验在故事时空中得到延伸。故事的时间唤醒沉睡的过往,以对抗着现实生命的消散;故事空间则给精神翅膀以飞翔的自由,超越日常的琐屑而企及原初的乐园。当故事的时间空间经纬交织,世间万象人生百态便展现为时间脉络上的空间移换,精彩纷呈、引人入胜。因此故事的时空尽管虚构,却是美和艺术依赖的坐标。故事性电子游戏同样展示一个超越于日常生活的时空。相对于波澜不兴的现实,被扮演的游戏角色命运起伏紧张异常,其前途交杂着未知的危险和际遇,充满了兴奋和挑战。在时空的处理上,游戏更是独具特色。首先,游戏的操作当下发生,个人既是故事的倾听者,又是故事的讲诉者,心理时间和客观时间相互融合:前者是游戏故事结构的舒展,后者为玩家情感的体验。其次,游戏故事的时间是破碎的,以瞬间的方式处理,完整的情节被割裂成无数的当前,播洒于游戏各个角落。不同的玩家,可以在任意的时间抵达故事的不同进度,但这又并不妨碍他们通过相互作用来讲诉故事。这正是游戏的优越所在:利用赛维时空的自由分割、切换、伸缩……以声光的刺激消弥玩家的虚幻感,让玩家通过拼合碎片参与情节本身,从而在精致的叙事重复中,实现了对有限时间和有限空间的超越。
体验Thisisthebestmemoryofyourspringdays……?“言之文者,天地之心哉!”“言之文者,天地之心哉!”超越了日常生活的文学,不但眷顾作者,让人生无法实现的愿望得以理想化地表达;而且安慰读者,使不自由的生命个体得到更加丰富深刻的体验:“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阅读中的心灵,突破了现实晦暗的桎梏,在虚实显隐间自由游弋,体验着临界于人类巅峰感受与深渊感受间的巨大张力,叩问着生命的严峻与可能。尽管人本质的孤独总在寻求对话,尽管被时空阻隔灵魂也渴望沟通,不同的读者对同一篇作品,其反应总是千差万别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对文学作品的接受从来不是一种理性认知,作家的生命体验和情感结晶,只有同样虔诚敏感心灵才会回应。因而阅读的体验,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从阿尔都塞的“经典重读”到英伽登的“空白”“未定”再到伽达默尔的“视界融合”,当代美学越来越相信,一切阅读都无非是误读,正是误读才产生了一切文本———传统的作者中心论打破后,阅读者被推崇到无以复加。在故事性电子游戏中,玩家又何尝不在进行着让生命丰富、让记忆扩充的体验呢?游戏设计时乞灵于自然、乞灵于历史、乞灵于神话、甚至乞灵于诗,也正是为了刻意营造相对于日常生活具有补足意义的视野。通过游戏的角色扮演,玩家可以君临天下,也可以浪迹江湖;可以正义凛然,也可以嗜血如狂;可以建造城市,也可以经营产业;可以爱情至上,也可以耽于肉欲;可以养育后代,感受平凡的幸福,也可以创造神迹,体会圣哲的荣光……任何现实生活不能实现的愿望,任何真实世界无法容纳的快感,都可以在游戏中加以体验。由于这种体验要求对情节的深层介入,玩家相信他不再是故事沉默的听众,而是积极行动着的主角。如此亲历亲为,必然心有戚戚。故事性电子游戏,意味着读者态度的转变:传统文学的阅读,是被动接受一个已经完成的东西,当代游戏的参与,则是主动接受一个未完成的东西;传统阅读,是在文本的暗示下发掘某种意义,当今游戏,则是填补文本生成意义。由于自由度的增加,故事性电子游戏成功地激发了接受者最大程度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