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图书档案
十一届三中全会做出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实行改革开放的重大决策,促使新时期文学创作发生了伟大的历史性转折。随着改革开放、经济转型的不断深入,文学出版观念发生了深刻的变迁,由单一的内容生产转向日益多元的出版策划,从而对文学的生产方式、存在形态和传播形式等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文学出版积极引领“思想解放”潮流,以饱满的激情践行文学理想,注重作品内容的生产,创造了空前的文学阅读热。进入20世纪90年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确立,文学出版在体制转轨中开始了市场化转型。新世纪以来,文学出版全面走向市场,迅速进入“策划时代”,在图书市场上不断引领阅读风尚,从而对文学的生产、传播和接受体现了强烈的形塑作用。
一
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以传统传播方式为主导的时代,纸质载体一枝独秀。其时,图书出版和文学期刊是文学传播的双子星座,书刊等文字载体成为人们获得知识信息、进行文化消费的主要渠道。这一阶段的出版机构主要是生产型机构,图书出版注重作品内容的生产。满怀文学理想的出版人,积极引领时代风气之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不断突破思想禁区,不拘一格地大量出版各种国内外文学作品,及时满足了广大读者对图书的渴求,从而以繁荣的出版格局促成了80年代文学的大发展。
早在1979年12月,国家出版局在全国出版工作座谈会上,就明确地提出了新时期出版工作的基本任务:“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传播、积累科学文化知识和成果,丰富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为提高整个中华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1〕重新确立了出版工作“为社会主义服务,为人民服务”的基本方针。从此,在文革中备受摧残、一片萧条的文学出版业,在解放思想、拨乱反正的主旋律下全面复苏。富有责任感和文学理想的出版人大胆从文学本身出发,不断突破创作和出版的禁区,通过极富时代气息的文学出版推动了“思想解放”运动的不断深入,使文学阅读成了80年代人的精神盛宴。
以此为契机,出版人以敏锐的眼光、力排众议的决断,出版了大批反映时代人生、启迪人心的文学作品,尤其是大胆扶持并出版了一些争议很大的作品,参与并推进了“伤痕文学”、“改革文学”、“反思文学”等文学思潮的发展。如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的韦君宜,敢于突破坚冰,力排众议,在种种掣肘中披荆斩棘,为促进当代文学的出版发挥了积极作用。见证了这段历史的何启治回忆:“如果不是她亲自到湖南约稿,而且毫无私心杂念,冒着风险做出决断,恐怕不会有《将军吟》;像《生活的路》、《冬》、《铺花的歧路》等作品,现在看来很平常,但当时却有反对出版的意见,韦老太觉得自己的威信不够,就将这些作品都搞了故事梗概,亲自送给茅公过目,茅公都肯定了,这才出版;她不断地鼓励张洁,帮她修改《沉重的翅膀》,在张洁受到批评和压制时,保护她,亲自找胡乔木和邓力群等领导同志做疏通和解释工作,可以这么说,没有韦君宜,《沉重的翅膀》就不会经过修订而获得茅盾文学奖,也就没有今天的张洁。”〔2〕80年代初期的文学出版正是在这种“披荆斩棘”中与文学思潮形成了有机互动的格局,无论是“伤痕文学”直面社会、控诉文革罪恶的问题意识,还是“反思文学”从人性的角度反思时代、呼唤美好,亦或“改革文学”慷慨激昂、大刀阔斧的政治热情等,都鲜明地体现了文学代现实社会和人生“立言”的启蒙精神。随着文学“启蒙运动”的深入,在学术界“重写文学史”理念的推动下,大量在“十七年文学”及“文革文学”中备受忽视和冷漠的作家作品也得以重新研究和出版。这包括“二三十年代的新月派、象征派、现代派诗歌,30年代上海的‘新感觉派’小说,沈从文、废名、卞之琳、萧乾、朱光潜、李健吾等‘京派’作家的创作和批评,胡风、路翎等‘七月派’的理论、创作,‘孤岛文学’中的钱钟书、张爱玲、师陀,穆旦、杜运燮、郑敏等‘中国新诗’派的诗”。〔3〕这一切都对新时期的文学创作和接受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这一时期的“思想解放”运动不仅促进了创作的繁荣和文学理论研究的深入,还促进了文化视野的开放,饱受禁锢的外国文学重新进入出版领域。大量的外国文学作品以丛书的形式译介、出版,在80年代形成阅读热潮,直接促成了当代文学创作与世界的接轨。其中标志性的事件是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的“外国文艺丛书”。这套丛书收入的都是西方20世纪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如加缪的《鼠疫》,卡夫卡的《城堡》,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卡尔维诺的《一个分成两半的子爵》,索尔仁尼琴的《癌病房》,罗布-格里耶的《橡皮》,《劳伦斯短篇小说集》以及贝克特等人的《荒诞派戏剧集》等。人民文学出版社与上海译文出版社联合出版了“外国文学名著丛书”,〔4〕收集整理了从希腊史诗到19世纪末的大批外国名家名著。而上海译文出版社和外国文学出版社联手推出的“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5〕更是大规模、系统地翻译和出版当代世界文学。这套丛书以欧美文学为主,兼及亚洲、非洲、拉美、大洋洲文学,其中相当多的现代派作品如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戈尔丁的《蝇王》、托马斯•曼的《魔山》等,均对新时期文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他如漓江出版社出版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作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诗苑译林”等,也都是风格多样,流派纷呈。所有这一切,与众多西方文艺理论、美学、哲学等丛书的译介和出版一起,直接引发了80年代重要的文学运动和文学论争,尤其影响了“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等文学思潮的形成和流变。作家们纷纷借鉴西方现代文学作品的写作观念、写作手法,进行不拘一格的文学创作,逐步实现了由“写什么”到“怎么写”的转变。如王蒙在80年代以来创作的一系列带有实验性质的文学作品,明显借鉴了西方“意识流”小说技法;余华的创作,离不开卡夫卡、罗布-格里耶等作家的启发;莫言的作品,深受福克纳和马尔克斯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马原、格非等作家的作品,则建构了博尔赫斯式的“迷宫”之境,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