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外国文学论文
《米拉日巴传》全名为《显示解脱和成佛道路瑜伽自在大士米拉日巴尊者传》,是藏族历史上一部杰出的藏传佛教人物传记,由噶举派僧人桑杰坚赞创作于公元15世纪末,全书10余万字,分为颂辞、赞文、缘起、轮回世间大行之部、寂静涅??大行之部、后记六部分,文本主体为轮回世间大行之部和寂静涅??大行之部,叙述了米拉日巴一生的事迹。轮回世间大行之部共3章,叙述米拉日巴未出家前的世间凡俗事迹;寂静涅??大行之部共9章,叙述米拉日巴出家后修道正果的事迹,为全书的重中之重。此书至目前有3种汉译版本,分别为王沂暖、张澄基、刘立千3人所译,本文使用刘立千翻译的版本作为研究文本。
目前,学术界对《米拉日巴传》的研究成果可谓十分丰富,研究角度呈现多样化态势,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第一,语言学角度。周炜在《藏语话语研究———关于〈米拉日巴传〉两种衔接手段的分析》中,从语篇语言学角度对《米拉日巴传》的语法衔接手段和词汇衔接手段进行了分析,认为这两种衔接手段都与藏族的语言习俗与藏传佛教某些特殊的观念有关[1]。第二,宗教学角度。郑生忠、江秀乐在其论文《论藏传佛教民间化的历史性转向及其意义———基于〈米拉日巴传〉的宗教学分析》中,运用马克思主义宗教学的理论和方法,论述了米拉日巴生活的时期,藏传佛教民间化的主要特征、历史意义[2]。第三,文学角度。廖光耀在《一个独具特色的文学形象———论〈米拉日巴传〉中的米拉日巴及其形象塑造》中,以文学的手法分析了米拉日巴形象塑造的成功,在于选取了具有积极意义的故事情节[3]。第四,历史文化学角度。张雪梅、秦伟在《〈米拉日巴传〉中的经济社会与宗教社会》中,分析了米拉日巴所处社会的经济和宗教状况[4]。第五,文献学角度。葛宏、塔娜在其论文《论少数民族文献的价值及资源共享—以藏族文学作品<米拉日巴传>为例》中,探讨了《米拉日巴传》的文学价值、语言史价值、文化和宗教方面的价值[5]。第六,历史学角度。攘卓在《〈米拉日巴传〉的作者———乳毕坚金》中考证了《米拉日巴传》的写作背景及《米拉日巴传》对米拉日巴本人声誉所产生的巨大影响,为本文提供了宝贵的参考资料[6]。
《米拉日巴传》以优美翔实的文字展现了米拉日巴这位伟大的佛教修行者从一名凡夫俗子走向解脱成佛的人生经历、心路历程,全书以倒叙形式开始,以米拉日巴的弟子热穹巴的一个梦为引子,引发出他对米拉日巴一生经历的追问。此书在叙事方式上有诸多耐人寻味之处,表层文字下面蕴涵着微妙的意旨。本文不同于前人学者的研究角度,将采用叙事学的阐释方法,从叙事结构、叙事方式、叙事视角、叙事策略四个方面来窥探此书隐藏在文字下面更为丰富的宗教世界。
一、叙事结构:基于佛教传入西藏的宏大背景下的微观叙事
根据《米拉日巴传》所述,米拉日巴出生于富庶之家,幼年生活富足,七岁时父亲因病去世,家产被叔父和姑姑谋夺,生活状况骤然改变,受尽苦难。于是,受母命学习巫术,向亲戚和乡人复仇。复仇成功后因受到良心谴责,誓要学习即身成佛的圣法,于是师从玛尔巴上师学习佛法,其间倍受考验与煎熬,终学得密法,在深山中闭关苦修多年,取得即身成就,广收弟子,弘传法门,成为噶举派第二代祖师。
纵观米拉日巴的经历,与佛教传入西藏的过程相比较,有其相似之处。佛教传入西藏的过程可分为三个阶段,一是前弘期。从公元7世纪松赞干布时期佛教开始传入西藏,此前西藏信奉本土原始宗教—苯教。藏王赤松德赞使佛教推行到民间,在藏地普及。二是朗达玛灭佛。自公元838年,朗达玛继赞普之位,开始了严酷的灭佛运动,佛教在藏地遭受了致命的打击。约百年间,佛教处于衰微状态,这段时期的西藏社会也政局不稳、战乱不断。三是后弘期。直至10世纪后期,随着西藏地区的稳定,佛教渐渐复兴起来,并成为西藏占据主要地位的宗教信仰,再未发生过动摇[7]。由此,我们将米拉日巴的人生经历比对佛教传入藏地的过程,将其人生也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幼年时的幸福生活(前弘期佛教顺利传入西藏);第二阶段,父亲去世后的凄惨生活,成年后学习巫术复仇,被乡人憎恶、驱赶(朗达玛灭佛);第三阶段,修成密法,弘法利生、受人崇拜,成为一代宗师(藏传佛教在后弘期的兴盛发展)。米拉日巴的人生如同佛教的传播,经历了相当曲折的过程,其间有顺境也有逆境,但最终会得到认同、崇拜、弘扬、传承。运用这种比较的方法有助于深化我们对这部作品宗教思想的解读,将米拉日巴的人生经历作为佛教传入西藏过程的一个缩影,在这种比较中发现,个人在成佛路上所遇到的各种考验与佛教在向外弘扬、传播时所遇到的各种磨难具有相似之处,宗教无论是从个人实修角度还是从整体传播角度看,其过程都充满了艰辛与曲折,由此,便会理解读者通过阅读这部作品对米拉日巴乃至整个佛教所产生的敬佩与崇拜之情。
相比于历史典籍中的宏大叙事,《米拉日巴传》属于微观叙事,叙述了米拉日巴的个人经历,但这经历是依托于一个宏大的历史背景,即藏传佛教的后弘时期。关于米拉日巴的生卒年,有几种不同说法。据刘立千先生考证,《青史》所载比较可靠,即生于1040年(庚辰年,即宋仁宗康定元年),卒于1123年(癸卯年,即宋徽宗宣和五年)。①当时的西藏社会刚刚稳定,藏传佛教进入后弘期,处于宗派兴起、广为弘传的时期,因此,当米拉日巴为自己的杀业感到后悔、惶恐时,就会想到学习佛法来弥补犯下的过错,才会拥有修行佛法的人生经历,试想如果此事发生在一个没有佛教或其他宗教的地区,即使想要以忏悔修行对治过往之罪业,恐怕也只能是空想和奢求,又何以会产生这样一位伟大的宗教修行者。
同样,如果没有宏大的社会舞台和历史因素,也不会有《米拉日巴传》这部伟大的著作。当时的西藏,虽然已经进入稳定发展期,但当年强大的吐蕃王朝早已分崩离析,过往的辉煌显赫已然成为历史回忆,当时的佛教,如同政局般不再统一,而是宗派林立,教派间互相争权夺利,为了一已之利,不惜大动干戈。米拉日巴传的作者桑杰坚赞不满当时教派间的诸多纷争,这些纷争看似是为了维护佛法,实则是为了经济利益和政治权力的斗争。于是,桑杰坚赞对这部传记赋予了自己的写作目的,这在《传记日月精要》的一段话中可以明白地看出,“那些情意积福,又没有功夫按照佛法规矩修持的国王、大臣、自诩为大人的官吏及普通百姓以及愿意修法,也有功夫正在修法,但遇到深奥关键就不会修,只被言词弄昏,使引导今生成佛的如意宝成为业力之下的自诩格西等人,只要看看尊者协巴多吉传,则会醒悟;那些贪恋于妙欲和今生的人,就会成为苦行者;那些好散逸懈怠者,就会变成一心修行者,那些怀疑今生成佛,认为此生不是潜修之时者,则会变成纯法的同法喻者,而相信具有真谛的圣法。”[8]桑杰坚赞希望此书能使人们以米拉日巴尊者为榜样,心向佛法,放弃世间物欲权力的争夺,最终走上解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