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外国文学论文
自从波士顿肯尼迪图书馆中收藏的厄内斯特•海明威手稿和书信对公众开放以来,许多学者从海明威的这些最新资料中又发掘出许多新的内涵。同时,海明威研究的专家们也从各种新的角度对海明威不同时期的作品进行新的解读,并有了很多新的发现,其中之一就是海明威似乎被一种难以解释的矛盾情结所困扰。唯物辩证法认为,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并且贯穿于事物发展过程的始终。这种无处不在的矛盾也附着于美国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迷惘的一代”的杰出代表海明威身上。确切地说,海明威集多重矛盾于一体,完美地诠释了“事事有矛盾,时时有矛盾”这一说法。该文即通过文本解读与语篇分析,试图揭开海明威身上的矛盾情结,使读者能够更好、更透彻地了解海明威这位一代文豪。
1精神方面
海明威具有多重矛盾情结,然而令人印象最深刻、最难以理解的仍是他在精神方面展现的矛盾。历来,海明威最受人推崇的就是“硬汉”精神,那种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毅力,那种“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的坚持。[1]海明威曾经充满激情地塑造了许多“硬汉”形象,有军人、斗牛士、拳击手和渔民等,这些形象都“以荣誉、勇气、骑士精神和诚实为生存法规,拥有抵抗和忍受痛苦的能力和尊严,并且不会在被打败时抱怨”。[2]在这些角色身上都凸显了“不屈不挠、勇往直前、无所畏惧、豪气冲天、不怕牺牲、视死如归”[3]等令人崇敬的精神品质。然而,海明威的作品很多时候都是相互矛盾的,也许前一刻还在通过所塑造的角色宣扬要抗挣,要坚持,下一刻却又举起了白旗,屈服于他人。在短篇小说《老人与海》中,老人为了捕到大鱼,孤身赴远海打渔。苍茫的大海上,只有一叶孤舟,庞大的对手,迟暮的老人,这一切无不彰显了老人的勇气与毅力。在与马林鱼遭遇后,老人坚持缠斗了三天三夜,丧失了一切武器之后,仍仅凭自己的执著,最终战胜了马林鱼。然而,在马林鱼被鲨鱼吞噬得只剩一具骨架之后,老人的精神一下子就垮了,反复念叨着自己“出海太远了”,间接地承认了自己的彻底失败。一向宣称“可以被毁灭,不能被打败”的圣地亚哥虽然没有被毁灭,但却真真正正地被打败了。海明威在精神上的矛盾更多之时表现在他对人性的脆弱的描写中。他的很多作品中都有在精神崩溃之时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的镜头。在《印第安营地》中,一个印第安产妇费了三天两夜时间才平安生下了孩子。小主人公尼克刚刚看到了一个新生命在鲜血淋漓中挣扎着来到了人世,感受到了生命的强大和精神的力量。然而,转眼又看到了产妇的丈夫因为不堪忍受妻子生产时的惨叫而割喉自杀,激起了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生命的脆弱的思考。他向父亲亦是向自己发问,“他干吗要自杀?”“自杀的男人是不是很多呢?”自杀的“女人呢?多不多?”“死难不难?”。[4]新生与死亡永远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一个年幼的孩子在一天之中亲身经历了这样一对血淋淋的矛盾,这种经历将会会影响着他的一生,但其实也正体现出了作者本人在生存还是死亡这个问题上的纠结。换句话说,这些作品中的矛盾归根结底是因为海明威本人在精神上的矛盾造成的。在《流动的圣宴》中海明威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你将在秋天感伤。当叶子从树上不断地掉落,枝杈光秃秃的瑟缩在凛冽的寒风中,而残冬的阳光不再使人感到温暖时,你将年复一年地老去。但你知道,春天将会到来,就好像冰封的河流,解冻后还会再流动一样。寒风无情的刮着,春天被扼杀了,这情形就好比一个年轻人无缘无故地死去。”[5]不难看出,海明威非常热爱生命,对人生抱着美好的希望,期盼春天的到来。然而,他的“硬汉”精神以及对生命的期待又无法掩盖他的脆弱和对人生的失望,担心春天会被扼杀,如同年轻人英年早逝,因此一直在矛盾中彷徨。他曾多次与传记作家贝克讨论过死亡,他强调自己非常热爱生活,“活着,则勇敢地活下去”[6],但又似乎非常赞同尼采的观点:“适时而死,死在幸福之峰巅者最光荣”,认为“死自有一种美”。[7]正是这种精神上的矛盾催化了海明威的死亡,1961年,这位曾经嘲笑过父亲的自杀的伟大作家,也在爱达荷州凯查姆的家中身自己扣动了扳机。他以这种他所认为的“最懦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一位硬气了一辈子的硬汉所选择的生命终结方式。这种对待生命的矛盾态度,不得不叫人怀疑,海明威究竟是一个无畏生死的勇者,还是一个惧怕苦痛的懦夫,又或者根本是一个披着“硬汉”外衣的懦夫。
2生态矛盾
矛盾是永恒的,无可避免的。海明威的矛盾情结还包括了他对自然的态度。在很多作品中,海明威都流露出了互为矛盾的生态思想。他一方面认为人应该亲近自然,回归自然,谴责人类对自然的肆意破坏行径;另一方面,他又高举征服自然、掌控自然的旗帜,肆无忌惮地捕杀自然之物。海明威的作品总在传达着一种回归自然的理念。无论是乞力马扎罗山上的皑皑白雪,还是非洲那连绵不绝的青山,无论是《老人与海》中那宁静诡谲的大海,还是《战地钟声》里那郁郁葱葱的山林,在海明威的笔下,这些自然风景总是那么艳丽多姿、美幻美伦,吸引着人类回归自然、融入自然。而人类或是厌倦了世俗的纷争,或是饱受了战争的创伤,迫切地需要远离世俗、疗伤静养。于是,大自然作为法国作家莫阿罗所说的最广阔、最仁慈的避难所,总是无私地敞开着怀抱,接纳人类的回归。因此,《大双心河》中尼克在战后回到了幽静的大双心河畔,《永别了,武器》中亨利也在妻子凯瑟琳死后也隐退山林。这些,其实都寄托着海明威本人回归自然的梦想。正如弗莱明所说,“再没有比海明威更贴近自然的人了”[8],海明威的一生都流连于自然美景中,瓦隆湖的温德米尔农场、伊诺斯州的大草原、密执安的铁杉林、太阳谷、古巴的湾流、美国西部的落基山等地都曾留下他的足迹。在自然界内钓鱼、打猎、滑雪是海明威最喜爱的运动,也赋予了他无限灵感,给他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然而,海明威对待自然的态度也是十分矛盾的,在渴望接近自然的同时对待自然界其他生物的态度却有悖于生态伦理观。史怀哲说过,“维护生命,珍惜生命是善的,毁灭生命或妨碍生命是恶的”。[9]海明威对待生命的态度却完全不同。在他的作品,尤其是以渔猎为题材的作品从某种角度来说,展现的都是人类对动物界的暴行。在《一个非洲的故事》中,那头有着“尊贵威严的气概”和“堂堂的风度”的大象,在小戴维的父亲和其他猎人的枪口下,化为了“皱瘪瘪的一大堆皮肉”。[10]在这些人的眼中,动植物只有工具价值,并不具备其本身的价值,所以仅仅为了获得象牙,人类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把枪口对准了大象。不仅如此,海明威本人也以血腥猎杀自然界的动物为乐。1933年,海明威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波琳前往非洲打猎,在狩猎期间他一共打死了“3头狮子,1头野牛,还有27只其他动物”。[11]非洲之行结束之后,他还真实地记述了这段经历,并写成了非虚构小说《非洲的青山》。在这本小说中,海明威描写了打猎时的感受:“我并不在乎杀死任何东西,任何动物,只要杀得干净利落,反正它们早晚都得死,而对于一直在进行夜间捕杀和季节性捕杀,我的参与是微乎其微的,因此我没有丝毫的负疚感。”[12]由此可见,海明威从来没有认为动物与人类享有同等地位,他所奉行的是人类可以随心所欲地猎杀动物,人类可以征服和控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