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外国文学论文
巴特勒说过,英国其他时期产生过一些同样伟大甚至更伟大的作家,但没有哪一个时代能像浪漫主义时期这样涌现这么多确实举足轻重而又各具特性的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和评论家。英国浪漫主义时期历时并不算长,纵然是从布莱克的《天真之歌》(1789)算起,到1830年即已趋于结束。这一时期的浪漫主义作家们几乎同时生活在英伦三岛,但彼此却很少唱和追随,从政治信仰到文学理念,他们往往大相径庭,彼此悖驳。
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浪漫主义作家们身处这一影响深远的文学运动之中,反倒对这场运动的性质和意义并无透彻的自觉,这便使得浪漫主义文学并未形成高度一致或基本统一的风格和理念,反而呈现出一派复杂多样的文学气象,使后来的文学史家很难对“浪漫主义”做出令人满意的理论概括。人们意识到,浪漫主义不同于以往的艺术运动或文学流派,如巴洛克风格和洛可可风格,这些流派容易辨别且相对统一;而浪漫主义的艺术风格则是变动不居、各具特色的,有激越有含蓄,有精致有粗犷,有细腻有豪放,有写生有写意……,但是,历史愈沉淀,我们愈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经历同样政治、经济、文化环境的作家们毕竟存在着诸多共性。例如,他们都反抗某种社会羁绊,颠覆某种社会规范,执著地追寻个人的自由和理想。从布莱克到济慈,这种“热情奔放而叛逆”的精神汇聚成一道浩大的洪流。
就英国来说,同样的,尽管浪漫主义诗人彼此间很少相似之处,但只要将他们作为一个整体与法国或德国的浪漫主义作家们做一比较,就会使人立刻感受到他们身上共同的英国气质。追本溯源,这种英国气质可以归结到一个明显的本源上,即生机勃勃的自然主义。勃兰兑斯在《19世纪文学主流》中指出:“自然主义在英国是如此强大,以致不论是柯勒律治的浪漫的超自然主义、华兹华斯的英国国教的正统主义、雪莱的无神论的精神、拜伦的革命的自由主义,还是司各特对以往时代的缅怀,无一不为它所渗透。它影响了每一个作家的个人信用和文学倾向。”[1]的确,似乎惟有自然主义,才构成了英国诗人气质中普遍的、核心的艺术因素,他们对乡村、大海、花草和一切动物的热爱使得他们成为大自然的观察者、爱好者、崇拜者和讴歌者。
一、田园风光之上的冥想
英国浪漫主义诗歌中有大量的田园生活描写。在诗人们笔下,无论是清新恬淡的自然,还是绚烂绮丽的自然,无不透露出灵与慧、现实与虚幻相交织的境象。诗人的自然写作并非为自然而自然,而是以我观物、以景抒情、以物观我、以象寓理,在自然中寻求智慧与美感、力量与慰藉,甚至世间的真理。至于借自然之物言情述志,更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自然观的真实流露。“写平凡而表达不平凡,写社会和自然环境而表达人物内心世界,写客观同时表达主观的情况,这是华兹华斯在艺术上的造诣”[2],也是整个浪漫主义诗人的写照。
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并不满足于翔实地描绘自然、展现自然,而是将大自然当作实现梦想的天堂,净化灵魂的乐土。他们是真正的大自然的爱好者,爱好到狂热的程度。由于这一特点,他们的创作尽管旨趣不同,如布莱克和拜伦作有许多“托自然而说理”的诗篇,而华兹华斯、柯勒律治、雪莱和济慈则有更多“托自然而思理”的华美篇章,但他们在作品的审美意境上无不在自然上下工夫,使得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纵然描述最简朴的乡间日常生活,也能诗意盎然;纵然描写最虚幻的梦境天堂,也能真实得历历在目,跃然纸上。
若说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是在用诗歌描绘自然,莫如说他们是生活在诗意的自然中。柯勒律治说过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我们得的只能是我们给的,大自然只存在我们自己的生活里。”华兹华斯这位描写日常田园生活的大师便以自己的诗歌语言证实了这一道理,也演绎出美的神话。在《早春即兴》中,诗人似乎把自己的神经触角伸展到整个自然中去了,“当我倚坐在灌木丛中,我听见一千种柔和的音响;愉快的遐想,甜美的心境竟把缕缕哀思送到我的心上。”可见,在自然的怀抱中,诗人是在用心灵感悟自然,用热情探寻美的存在,用生命记录自由之歌。
在英国浪漫主义诗歌中,自然景物常常被赋予生命和情感,有着丰富的象征意义。如布莱克的《向日葵》,“啊,向日葵!怀着对时间的厌倦,整天数着太阳的脚步,它寻求甜蜜而金色的天边———倦旅的旅途在那儿结束”。向日葵,暗喻了人类的欲望,看似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实则令人疲倦。那是多么无奈而又无尽的俗望啊。在英国浪漫主义诗歌中,诗人还常常将自己视为自然的一部分,如华兹华斯的《咏水仙》,“我好似一朵孤独的流云,高高地飘游在山谷之上。”或借自然之物阐述其人生体悟,如布莱克《天真的预示》,“一颗沙里看出一个世界,一朵花里看出一座天堂,把无限放在你的手掌上,把永恒在一刹那间收藏。”这些诗歌或赞誉大自然的神秘与美丽,或将自然视作心灵的慰藉。在写自然的幽美和雄伟时,也写自己内心澎湃的激情及所感所悟。似乎只有在亲近自然时,诗人才能感受到心灵的平静和精神的愉悦,才能灵感泉涌直至神灵附体之境。由此可见,诗歌中的自然,乃是诗人心中的自然;诗人在自然中汲取心灵的慰藉,在对自然的崇尚中追寻梦想的天堂。
自然、生活、美和自由,在英国浪漫主义诗歌中始终是浑然一体、相互渗透的。我们甚至无法分辨是自然赋予了诗人以灵魂,还是诗人赋予了自然以生命。在这些诗篇中,既有瑰丽奇异的想象世界,也闪现着真实生动的现实生活图景,不论是平铺直叙或跌宕起伏地讲述故事,还是激情澎湃或黯然神伤地抒发情感,自然的形象始终都是作品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二、自然语境下的人性思考
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另一个特点是诗人们对人性的思考,对人的自然性的关注。他们并不是消极遁世地描摹大自然,而是回归自然,探索隐匿在近代工业文明阴影背后的大自然的价值。诗人们从未放弃过在自然的语境下对人、社会和自然关系的思考。虽然从创作机制来说,自然是激发英国浪漫主义诗人进行思考的动因,诗歌是由感悟自然之物而起,但实则诗人们关注的往往是人类的核心经验与生存本质。